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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再次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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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饱睡足, 又是第二天快下午。

    蒲苇出了房门, 没想到会在堂屋看到自己婆婆。

    蒲妈妈有些讪讪的,招呼着:“苇苇, 你婆婆来接你了。”

    然后凑到蒲苇身边, 小小声地表示, 这便宜婆婆来了有一阵了。

    蒲苇瞅瞅陈妈妈, 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到。她也懒得猜测, 就扔下一句, “那我和我爸道个别。”

    说是道个别,但其实蒲苇一进蒲爸爸屋子里,看到了蒲爸爸, 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鼻子酸酸的,想哭。

    这其实已经是她努力控制的结果了。

    想当初, 第一次见到蒲爸爸的时候, 她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心里又酸又痛的跟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似的。那表现, 都要吓住她。

    刹那间,在她脑海里爆开的回忆画面, 也简直像是超级风暴一样,差点要搅碎她。

    原身残留下来的回忆的确不多, 可这不多的回忆中, 原身没傻之前, 和她父亲相处的画面,却能占据百分之九十以上。

    那纯然的欢喜,浓浓的孺慕之情,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也难以想象的,但和原身融为一体的时候,对于那样美好的回忆,那样甜美的感情,她却是不排斥的。

    因为太美好、太甜美了,让她舍不得,更让她觉得渴望!

    她生来无父无母!

    这样的体验,虽不是她的,却又是她的,就像是上天在对上一世的她的弥补。

    可也因为这样的感情太过浓烈,她其实是有些怕见到蒲爸爸的。内心过于强烈的情感激荡,往往会让她无所适从。

    就像是现在。

    她张了张嘴,可也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

    “爸。”

    躺在床上,被锯了一条腿,另一条腿也不擅行走的蒲爸爸,在一只手基本酸软无力,也只剩下一只手完好的情况下,宽厚地笑着,冲蒲苇温声道:“来了啊。”

    听得蒲苇又有哭鼻子的冲动!

    得忍住!

    蒲苇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

    蒲爸爸放下了那在编织中的竹篾,放到了一边,抬起手,依旧像是在哄孩子似的,摸了摸蒲苇的脑袋瓜。

    “看上去,胖了点。这样,爸爸也就放心了。”

    说完,蒲爸爸就连咳了好几声。

    蒲苇看着,不由自主就伸出手,替蒲爸爸拍了拍背。

    蒲爸爸推开了,“不用了,坐着吧。”

    然后又抓住蒲苇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好好的,爸爸……也就放心了。哎!”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会儿……真是怕啊。”

    蒲爸爸瘦黄的老脸上,老眼微微浮现了些泪花,但他很快抬起干枯的手,使劲给抹掉了,然后冲着蒲苇,又笑了起来。

    “回门那天,你迟迟没回来,我担心坏了。不过后来,呵呵,你丈夫过来了,还扛着一袋粮食。他还特意过来看了我,陪着我说了一会儿话。直到那时,我这心啊,才稳当了。

    爸走南闯北那么些年,别的不敢自夸,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那是个好后生,你跟着他好好过,日子应该不会差。

    后来又听小五说你在那家里炖鸡,厨房直接就归你管了,还让她捞了一串鸡蛋回来。呵呵,我猜着,你这肯定是过得不差了。

    好啊,好啊,你娘糊涂一回,没想到,阴差阳错,还能办成一桩好事!”

    说到这,蒲爸爸才有些宽慰的样子。

    蒲苇就笑了,“是这么一回事。我现在这日子,过得好呢。你没看,我才回来没半天,我婆婆就急急忙忙地要过来接我回去吗?”

    不知道那婆婆这会儿心里揣着啥想法,但对着自家父亲,蒲苇乐意把任何不好的,都给夸成好的,更不想老父心里再有任何愧疚。

    这个家,自打老父被石头压垮了身体,落了残疾,基本丧失劳动能力之后,就走在了贫困边缘。老母有病,也是干不了活的。她又在同年发烧,没钱看病成了傻子。此后,这个家就是几个女娃娃给努力撑起来的。

    这年代,干活都算工分,成年男性的工分基本高于女性,到了未成年的,十四五岁往上算一批,十二三岁往上又算一批,工分基本是一路锐减,十岁以下的娃娃,基本捞不到工分的边。

    没工分,就意味着没有粮食。

    这种恶性循环下,他们家,简直可以算是蒲家村第一穷户了。她穿到这家的时候,每天只捞到薄薄的红薯粥吃,粥里没多少米,那粥甚至都带着臭味,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跟个废物的时候,她都有冲动直接咬舌自尽了。

    兴许,已经不科学地穿越了一把的她,还能再不科学一次。

    只是后来,她看到了蒲爸爸,才又咬牙,强撑了下来。

    现在一回想,这人生呐,哪有过不去的坎!

    “都会好的。”她笑了,“爸,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蒲爸爸没说话,只是跟着笑了起来。

    苦难的日子,让这个原本就不太爱说话的男人,这些年越发显得沉默寡言起来。

    接下来,基本是蒲苇在说,蒲爸爸在那应。

    两人聊完的时候,蒲苇眼眶红红地出来了,顺带背上还背着一个大木箱。

    蒲妈妈看见的时候,一下炸了。

    这木头箱子,她最是熟悉不过,那是她男人的吃饭家伙,是虽然后来手脚废了,用不上了,但还是被特别珍惜地放在屋里保存的。那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未来,是要交到她小儿手里的。

    这一套石匠的工具,怎么会背到了蒲苇的身上?!

    “你这丫头,谁让你动这箱子的,快放下,快放下!”蒲妈妈大叫,小跑着过来,就要将那木箱子从蒲苇背上给拽下来。

    蒲苇闪身,直接躲了过去。

    “爸说了,这工具,给我了。”

    其实她一开始的时候是想借来用用,但是蒲爸爸很坚持,说就给她了,就当是她的嫁妆了。她出嫁,按照旧年月的习惯,家里是该赔出嫁妆的。

    她拿这工具,掩饰自身异能的成分更多,既然蒲爸爸坚持,她也就不推来推去了。反正,以后在她手上只会出比这些更好用的工具。到时候,她再用一套好的,还给蒲爸爸就是。

    可蒲妈妈不知道啊,她只看到,应该属于她儿子的东西,被出嫁的大女儿给拿走了。

    她急了,随口就骂:“好哇,我还真当你回家,是心里装了我和你爸。可没想到,你只用一碗粥,诓了我的米和柴不说,现在又诓得你爸把他的吃饭家伙都给交了出去。你这赔钱货,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嫁了人,这心就歪了,彻底歪到你婆家那边了。

    我告诉你,这工具箱,你不许拿走,那是我蒲家的东西,是蒲家祖宗留下来的,不是她陈家的。你敢拿走,我今天就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没法从蒲苇身上夺走工具箱的蒲妈妈,也只能如此威胁。

    蒲苇头疼,暗想果然是不能对这个便宜老娘抱有太大期望。昨晚上好说歹说,都那样做思想工作了,现在一套工具箱,又让她钻了牛角尖,打回原形。

    这人,目光为什么就不能放得长远!

    见她张开手,跟老母鸡的似的,拦着自己的去路,蒲苇就心头一冷。

    “工具箱,是我爸同意给的,你不想不管用。昨晚上说的话,从头到尾都有效,我也懒得再跟你扯皮。你想开点,让我走,回头我再回来的时候,包你满意。可你真要想不开——”

    她抬手,指了指侧边的老墙。

    “我瞅着,这整个院子,就没有适合你碰头的,所以你也只能往屋子上撞了。但你可得注意力道了,轻了不好,撞不死,弄得头皮血流,还得花钱买药,或者送医院给你治。万一再不小心撞成了傻子,那就更是害人害己,拖累全家。所以,你得使劲撞。但也别太使劲,你也是当妈的,也得为家里的孩子着想,这老墙也不是那种结实的,你万一给撞破了,孩子们还得想办法找材料修补,那就又是一笔钱!”

    别说是嘴里嚷嚷得欢,实则心里特惜命的蒲妈妈听了这话目瞪口呆,就是便宜婆婆陈妈妈听了,也是如此。而且,看到这一幕,陈妈妈这心里还有点隐秘的欢喜。

    原来,这桀骜不驯的小儿媳,也不单单是冲着她会那样,就是对自己的老娘,也是如此。而且瞧着,比起对她老娘,对自己,这小儿媳,似乎还客气了点?

    陈妈妈没吱声,也不想自己陷入这战圈,就默默地继续在一边围观着,就如同蒲家的那几个孩子。

    蒲妈妈瞪着说出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的大女儿,只觉得昨晚的噩梦,又来了!

    无力感重重爬上她的心头的时候,她就又哀嚎了——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啊……”

    蒲苇不耐烦听,怒声打断。

    “快收收吧,我婆婆就在这儿,你这样,不嫌丢人?!”

    嘎?

    蒲妈妈愣了,这才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一位客人呢。赶紧闭上嘴,抹了眼泪,凑到蒲苇身边,拉着她的手,小声哀求。

    “这是你弟的东西,你可不能抢走啊。你这当大姐的,不能这么狠心呐?妈求你了啊,你赶紧把东西放下。啊,听话啊,就当妈求你了……”

    蒲苇拧了拧眉,反手拽住了蒲妈妈。

    “行,我们进屋说。”

    蒲妈妈一喜,赶紧由着蒲苇拉着进了屋。

    然后蒲苇一路就将蒲妈妈给拉到了蒲爸爸跟前。

    “爸,妈舍不得这个工具箱,咬着说要给小弟。我不想和她扯皮,她的思想工作,你来做!”

    便宜老娘要不是咬死了说这工具箱是给小弟的,她兴许还能改口,说自己只是借过来用用。可她当着院子里几位妹妹的面,口口声声要把这箱子留给现在才不过五岁,基本啥活都干不了的小弟,她就忍不了了。

    这工具箱,她还就真给拿走了!

    不惯这便宜老娘那重男轻女的破毛病!

    扔下这句,蒲苇潇洒地走了。

    有老爹压着,这件事上,便宜老娘是掀不起浪来的。

    她也走得放心。

    陈妈妈一听蒲苇说这就可以走了,还觉得挺奇妙。看亲家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她还以为工具箱这事,轻易不能落幕,没想到,蒲苇只是把对方往屋子里领了领,很快就完事了。

    这小儿媳,到底是干了什么?

    她忍不住问:“真的就这么走了?”

    没问题吗?可别回头闹到她那里去。她倒不是斗不过这蒲家的婆娘,可到底是拿娘家的东西贴补了婆家,事情闹开了,容易被人说闲话。

    “走呗。”蒲苇淡淡地回了,哪里能想到这便宜婆婆脑子里已经九曲十八弯,转了N多圈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见都出了蒲家村了,也不见蒲妈妈追出来,陈妈妈这才稍微放了心。

    瞅瞅小儿媳背上背着的东西,她没忍住开始偷乐。

    之前她还怪这小儿媳拿着四块钱的粮食过来贴补娘家了,没想到回头,就给自家换回来了至少百元以上的工具箱。

    这蒲家的老头蒲石匠,年轻的时候,那一门石匠手艺,还挺有名气的。她家孩子还小的时候,也得过他用石头雕刻的小玩具呢。那小玩具,还卖得不便宜。

    当年,蒲石匠靠着他那手艺,着实挣了不少钱,称得上是富农。可惜,他家里有个病鬼老娘,挣的那些钱,大多拿来给他老娘看病抓药、请人做法事了。饶是如此,他那老娘到底还是去了。

    听着就让人觉得惋惜,怪不幸的。

    可这幸运不幸运的,人说了不算,得天说了算。亏得他那老娘将他的钱给花了光,他自己又因为意外落了残疾,才没在之前斗得狠的时候,被拽出来做典型。

    现在提起这蒲石匠,谁不知道,他们家是这附近最穷的人家,还一生全是女娃,最后好险得了一个儿子,才没落得一个绝户。

    这蒲石匠能将这工具箱交给大女儿,却不给小儿子,这做法,也怪让人称奇的。

    陈妈妈想不明白,但很清楚,这肯定是他们家得了大便宜了。

    她也是才刚想到,这小儿媳没傻之前,可是跟着蒲石匠干活的。蒲石匠的手艺,这小儿媳,肯定是学到了不少吧,要不然,她拿这些东西干嘛?

    有了这些工具,小儿媳以后要是也支开石匠的摊子,他们家不就又有进项了?

    想到这,陈妈妈就更是乐,嘴里就透出关切。

    “苇苇,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在夜里跑出来了。这外面多黑,多吓人呐,这万一出了事,你说我可怎么向道南交代?”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昨晚上被小儿媳的问话给弄得呆愣了一阵后,她才想到不对劲,赶紧追出去,要把蒲苇给叫回来。

    可不能让一个年轻小媳妇大晚上的这么在外面走着。

    但她追得晚了,出去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就只得回来了。然后心里那个矛盾的啊,既希望蒲苇没事,又希望她能吃些教训。到后来,却就只剩下担惊受怕了。想想儿子,想想小儿媳,她都没睡好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吧,家里又是一堆事等着她去干。忙活完,眼瞅要中午了,这小儿媳也不回家,她思来想去,就没坐住,亲自跑来了。

    见蒲苇只是“嗯”了一声,没怎么往心上去的样子,陈妈妈还是觉得不放心,就给她讲了一个前两年发生的事。

    说是一户人家的小子,天生胆子就大。有天晚上,有点事,他急着要出门,家里人是怎么拦,都没给拦住。后来,人就不见了,再也没回来过。那户人家,可是里里外外,将这附近都给找遍了,愣是没找到人影。

    “……都说是让鬼给吃了!”

    陈妈妈害怕地扫了扫沿路经过的坟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蒲苇耳畔说道。

    “所以啊,你别仗着自己胆子大,就瞎来。天黑了,就得老实点,在家呆着。这外面的孤魂野鬼,可多着呢。”

    陈妈妈又毛毛地扫了扫四周,觉得自己说起这个,似乎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更冷了,就没忍住,往蒲苇身边凑了凑。甚至想了想之后,还一把挽住了蒲苇的胳膊。

    蒲苇眯了眯眼。

    所以这便宜婆婆,是怕鬼喽?

    不错啊,不费吹灰之力,就一下逮到了她的弱点,以后兴许可以用到。

    现在嘛,就当是她在真的关心自己吧。

    蒲苇领情。

    “行,我知道了。”

    陈妈妈见她像是听进去了,就稍微放了心。

    到了家,她就欢快地张罗了起来,招来家里的孩子们,往蒲苇的面前推。

    “来,这些孩子随便你使唤。你看,我是不是现在就叫道东他们去山脚给你挖些石头过来?”

    蒲苇嘴角一抽。

    这便宜婆婆!

    又打起精算盘了!

    到了地儿,就想让她开工。说是让孩子们过来让她使唤,打量着她不知道便宜婆婆是想让孩子们偷师啊?

    她想了想,就顺势而为。

    “我先歇歇,这一路背过来,累死了。”

    陈妈妈愣了一愣,立刻接茬,“是,是,是要歇歇!那个谁啊,小李、小桃,你俩快过来,给你们小婶婶捶捶、捏捏,帮着她松快松快。”

    这头又招呼起大孙子等,“大江啊,你们快过来帮你们的小婶婶整理整理工具。以后啊,你们的小婶婶要当石匠了,可以给你们打好玩的石头玩具了。”

    蒲苇赶紧拦了拦,“先别!那工具还是我自己来整理。孩子们都不懂,这要是不小心碰坏了,回头我可找不到替换的物件,也就打造不出好东西!”

    关键是,不能让里面的东西彻底见了光,否则,她怎么搞“无中生有、推陈出新”!

    陈妈妈一听也是,就又改口让孩子们给蒲苇倒些水来,解解渴。

    道东家的冷眼在一边瞅着,看着自家婆婆让自家孩子去奉承蒲苇的小样儿,心里就很是不得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过是回了一趟娘家,背回来了一个破木箱子,那就不是蒲苇了,就是人上人了?

    之前是谁,口口声声说是要给蒲苇好看?要把她给驯服了,给家里当牛做马的?

    这么想着,吃下午饭的时候,道东家的就带出了情绪。在蒲苇喝完第一碗粥,起身又盛了第二碗的时候,摔了筷子。

    “蒲苇,你怎么又去盛了一碗呢?你今天没有劳动,今天这粥,就没你的份。让你吃一碗,是还你昨天的份。你这也太不识相了。”

    所有人都冲蒲苇看了过来。

    蒲苇不看其他人,只看陈妈妈,挑眉问:“是这样的吗?”

    问完,还真配合得将筷子给放下了。

    但那小脸,冷冰冰的,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好惹。

    陈妈妈想到了那个偌大的工具箱,心头一跳之后,大掌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道东家的,瞎嚷嚷什么!苇苇怎么没劳动了?没劳动,那木头箱子是它自个儿长腿跑回来的?不长眼的东西!”

    偏头,她又冲着蒲苇笑,“苇苇,别听她的,你吃,快吃你的。”

    道东家的就不服气了,这和婆婆之前跟她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她也是个愣的,直接就把这事给捅了出来,怼起了陈妈妈。

    “妈,不是你说,蒲苇今天没劳动,就给她做一碗粥就好?现在,你怎么还怪起我来了?这锅里的粥,可都是定量的,蒲苇多吃了,其他人可就要少吃了!”

    少吃?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少吃的其他人”的陈家人,再次齐齐抬眼,不过这次,是看向了陈妈妈。

    陈妈妈被看得没脸,心里觉得大儿媳就是个蠢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梗着脖子,硬声道:“我说了吗?我根本就没有!有你这样造婆婆的谣的吗?道东家的,我看我是有些日子没收拾你,你就又开始皮痒了!现在,把碗放下,不许吃了,给我回你自己屋反省去!”

    “凭什么啊?”道东家的觉得这根本就是晴天霹雳。

    她冤枉啊!

    “明明就是你说的啊,你走之前,把粮食从橱柜里拿出来的时候说的啊。当时,桂花也在场啊。桂花——”

    道东家的就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盟友,赶紧扭头看道西家的,“桂花,你说,妈当时是不是这样说的?”

    桌底下,陈妈妈已是一脚,就踢在了道西家的腿上。

    这一脚因为有些急,所以踢得有些重,可把道西家的给疼得啊,当下面色就有些扭曲。可她还得牵强地扬起笑,摇了摇头,故作不知。

    “啊?你说什么?不知道啊,我没听到妈那样说啊。”

    “桂花!”道东家的不可置信,大声嚷嚷。

    陈妈妈却满意得不得了,紧跟着虎下脸,冲道东家的下令,“行了,都听到了吧,没冤枉你!赶紧的,给我回屋去!”

    道东家的眼眶一红,扭身就去看自家男人,诉苦:“你倒是说话啊,他们都欺负我!”

    陈道东没吭声。

    陈妈妈就又拍桌子,“道东,你也别吃了,跟你媳妇儿一起进屋去,好好说说她。我这当婆婆的教育她,还成了‘欺负’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正好,绝对能省出两碗粥来给蒲苇,也免得到最后,这粥真的不够分了,闹得她没脸。

    陈道东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妄之灾”!

    可他没胆触自家老娘的霉头,就只得木着脸,囫囵着先将眼前这碗粥给一气儿喝完,先捞到自己肚子里再说。然后重重地放下碗筷,冲着自家媳妇儿,就是吼。

    “还不跟我回屋!”

    蠢货,和老娘争什么争,害他少喝了一碗粥!

    都这样了,道东家的也没招了,只能越发红了眼眶,小媳妇样儿地跟在了自家男人的屁股后头。

    到这时,心里也不是不后悔。

    要是她一开始不怼蒲苇,是不是这会儿就可以坐着把粥给喝完了?

    大家伙看到这结果,喝粥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就加快了。生怕晚了,自己也落得没饭吃了。

    只有蒲苇,还在那不紧不慢地喝着,跟没事人一样。

    陈妈妈还笑眯眯地招呼,“苇苇啊,要是不够吃,你还可以去再盛一碗。慢点喝,不着急!”

    正常来说,一人就是一顿饭喝两碗粥。不过是男人喝得稠一些,女人和孩子喝得稀一些。

    蒲苇点点头,也不客气,又去捞了第三碗,照旧不稠也不稀。

    陈妈妈看着,眼皮子跳了跳,笑眯眯地硬是忍了下来。

    然后一等吃完,她就催着蒲苇去干活,再一次把家里的孩子给叫到了蒲苇的面前。

    “不急!”蒲苇舒展了一下身子,“今天先去摸鱼吧。手里没钱,我这心里有点慌!”

    摸鱼?

    摸鱼也好啊!

    陈妈妈眼睛都亮了,仿佛看到了一张张人民币正在欢快地朝她奔跑过来。

    这小儿媳摸鱼的本事,别说,真是一绝!

    但转念,她又想到了小儿子。小儿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少让他媳妇儿干去河边洗衣服的事。真要去,最好让家里的小孩跟着,结个伴儿。下河什么的,更是万万不行。

    前头那小儿媳的死,在小儿心里落下了阴影。

    小儿怕着呢。

    她也是答应得好好的。这若是违了约……

    陈妈妈在心里挣扎了起来。心里的天平,一头摆着小儿,一头摆着人民币,那个左摇右晃的啊,最终还是钱的魅力大过天,陈妈妈咬牙,就将小儿的身影从心头抹去了。顺带,自我安慰地想:又不是我让你媳妇儿去下河的,这可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可和我无关,这不算违约。

    然后,她立刻风风火火地准备了起来。

    只是,她到底怕被小儿知道后,被小儿埋怨,所以强行按下了跟着去河边的念头,而是招呼陈道西跟着一起去,好做照应。

    回头,她也好在小儿面前装不知情。

    陈道西突然被点将,顿时也觉得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

    自打那天他意外地被蒲苇给一脚踹飞以来,他躲蒲苇都来不及,干嘛还硬要往她跟前凑,还一起去捞鱼。

    哦,他一个大男人在河岸上看着,让她一个“小女人”在下面捞着。传出去,丢不丢人?!

    “我不要!”他拒绝。

    “不要个屁!”陈妈妈骂,“让你去,你就去!”

    “我不要,我还有事!”

    “你有个屁事。天天在外面瞎逛,不务正业,我不说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告诉你,赶紧的,陪苇苇去!”

    “妈!”

    陈道西哀怨,觉得今天这老娘,简直跟中了邪似的,为了那蒲苇,几乎是把家里人都给训遍了,连他媳妇儿都挨了一脚。

    她变得这么快,合适吗?

    娶蒲苇进门之前,不是说好了,就是要当牲口使唤的吗?

    现在这么宠着、捧着,那他当初干嘛要同意定这个人当弟妹啊!

    他还挨了她一脚!还被踹飞了!

    简直是里子面子都给丢尽了!

    “我就不去,丢人!”陈道西横了一把,扭身就要走。

    陈妈妈也是彪悍,快走几步,抓过一边的扫帚,直接就朝他砸了过去。

    陈道西被砸得呼疼的时候,陈妈妈又跑过来骂:“去不去?不去,老娘就打死你!”

    说着,去捡那扫帚,又要打。

    陈道西滑头啊,早习惯了如此,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还笑得挺得意。

    “说不去,就不去。有本事,你来追我啊,追我啊……”

    眼瞅着,他就要跑出院子了,一颗石子,“啪”地一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陈道西觉得有点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脑袋瓜,停了下来,又顺着石子打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这一看,全身都给绷紧了。

    就见蒲苇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则恰好在抛着一颗小石子。那小石子在她手里,高高低低地起起落落,晃得他这心也起起落落,沉浮不定,有些慌。

    “看来那一踹之后,某人是有些怕我了啊。”

    腾!

    热血猛得上涌,受不得激将的陈道西立刻涨红着脸反驳,“谁……谁怕你了啊!”

    “那怎么这么不敢?为了不和我去河边,都要跑着逃出家门?”

    “谁说的!你哪只眼看到我逃了!我……我这是和我妈闹着玩呢。”

    所以,你是陈三岁吗?

    还闹着玩!

    蒲苇忍下嘲弄,又问:“所以,你这是敢和我一起去喽?”

    “敢,有什么不敢!”

    “啪!”

    蒲苇扔了小石子,猛地拍了一下巴掌,“行,那就收拾收拾吧。”

    转身,她先去收拾了。

    留下陈道西,又傻眼了,又忍不住开始质疑:我是谁?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哪里?

    然后欲哭无泪地耷拉下了肩头。

    娘的,貌似又被那女人给坑了!

    没办法啊,自己答应下来的事,就是硬着头皮,也得去干呐。

    陈道西一手拎着一个大木桶,一手拿着一把以备不时之需的锄头,哭丧着脸,闷闷地跟在了蒲苇的后头。

    和他一起的,还有陈家的两个小孩,陈大河和陈小李。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一边一个,说是去帮忙,也不是没有得了各自老娘的吩咐,去观望战果的成分。

    两个小孩倒是挺高兴,不用干活,还可以去看小婶婶抓鱼。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了。而且,对小孩来说,看抓鱼,还是很有意思的事。没看陈大江他们被勒令不许跟来,必须在家干活的时候,他们那哭丧的样子吗?

    两小孩嘻嘻笑,倒衬得陈道西那张脸,更像是遭了难似的。

    而且,他一个二伯哥,跟在弟妹身后走着,瞅着也是有些怪怪的。午后有出来干活的看见了,就有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这让陈道西臊得呀,觉得全身都不自在。更倒霉的是,走到半道,他还撞见他的狐朋狗友了。

    “嘿,道西,下午去杨胡村啊?”

    狐朋狗友共两人,招呼得很是起劲,见陈道西拒绝,那两双眼滴溜溜转着,往前头的蒲苇身上扫去。

    “嘿,说说,怎么回事?”

    不跟着自家媳妇儿,跑弟妹屁股后头去,这有意思啊!

    狐朋狗友挤眉弄眼。那表情,一瞅就知道他们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是上不得台面的。

    陈道西本来就憋气,被这么一打闹,就气得赶人,让他们赶紧滚。

    可你说滚,我们就滚啊?

    两狐朋狗友没干,粘着陈道西问他要去干嘛。

    陈道西赶又赶不走,而等被粘着到了河边,自然一切就明了了,所以干脆没好气地交代了。

    两朋友顿时哈哈大笑。

    “你说让道南的小媳妇去河里抓鱼?就这么空手去?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莫不是你们家都被傻子给传染傻了吧?哈哈,你小弟有那本事,我不怀疑,据说前头还真给抓到鱼了。可你小弟那媳妇,哈哈……好笑,太好笑了……”

    村里只传陈铁牛家卖了鱼,又见陈道南湿淋淋地回来的,自然说那鱼是陈道南抓的。哪怕有那么几个声音表示,那鱼据说是蒲苇抓的,大家都不信。

    一个才刚好了没几天的傻子,一直在家养病的弱鸡,大冬天下河捞鱼,还一捞捞那么多,传出去,谁信呢?

    根本就没人信!

    再说了,她要这么能,最后至于被陈道南那样急乎乎地给抱回来吗?

    两人乐得够呛,也笑得陈道西越发没脸。但要说这鱼是蒲苇捞的,他先头是怀疑,但被踹了一脚之后,他还哪敢怀疑。

    “你们懂个屁!”他气哼哼地骂两位损友。

    两位损友不服,叫着他们还真就不信了。正好下午没事,他们也不去耍了,就去看那道南的小媳妇抓鱼去了。他们倒是要看看,那瘦瘦小小的小媳妇,最后能抓多少鱼来!

    这两人闹得欢,沿路这么走着,也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力。

    大人们一时甩不开手,但有那贪玩的小娃娃率先呆不住,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不多时,等到蒲苇抵达河岸的时候,她的屁股后头,已经是跟着一串人了,以小娃娃居多。

    那些小娃娃笑啊、闹啊,尽管个个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而显得瘦巴巴的,但又带着孩童天性的乐观,叽叽喳喳着,放到后世,也基本跟那些背着小书包去外头春游的小孩子差不多。

    蒲苇看着那些不请自来的人,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吵吵得这么厉害,还怎么抓鱼啊。

    好不容易有那浮到水流中上层来取暖的,估计都得被吓跑。

    但来都来了,她又是打定主意的人,自然有困难,也得克服困难去上。

    她先热了一个身。没做出格的,就可着一套简易的拳法,重复着打了又打。

    但似乎就这样,就已经惹得那些小孩个个瞪大了眼,不怕羞地围在她身边,跟着她在那手舞足蹈,顺带哼哼哈嘿了起来。

    她看着,觉得满脸黑线。

    最后脱了外头棉服,交给陈小李保管,自己穿着夏装下了水,她才觉得松快了。身子往水下一潜,隔着水层,那吵闹声就又像是被隔了音似的,又安静了不少。

    她没急着去抓鱼,而是先在水里游了一阵。但就那么一阵,给她的感觉不太好。因为,她并没有感知到太多鱼的存在。

    似乎是今天的气温没那天的高,又也许,是她那天那么一抓,惊到了这附近一带的鱼,让它们搬了家?

    她又游了一阵,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这情况,和她预想得差得太多,她得换个法子。

    所以,为了节省体力,她决定暂时先靠岸。

    河边洗衣服的地儿,其实也算半个码头,是特意修建过的,呈阶梯式的。因为这河流水面随着季节变换等会时高时低,所以那阶梯也是修得一阶又一阶的,得有七八阶。

    蒲苇游到岸边,坐在一个滑溜溜的阶梯上,那身子除了脑袋瓜,其它都还淹没在水里。

    她在想招。

    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其他人就看到她在水里折腾那么久,最后一无所获,爬到岸边坐下了。背着身的样子,兴许,还偷偷哭鼻子了。

    有些人就开始指指点点,更不乏有那嘲笑的。这当中,尤其陈道西的那两个狐朋狗友笑得最是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