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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西风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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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许泽和周窈没有走, 发生这种事, 惊动周围邻里, 连许多商铺老板也小心地进巷子里来探查情况。

    得知是两个学生受袭, 马上有人心的群众帮忙报了警。

    出警很快, 被打倒在地的三个男人并没有咽气, 只是受伤过重, 或是因疼痛一时昏阙, 人被带回了局子里。

    周窈和陈许泽自然也是要去的, 周窈受伤淌着血,旁边有站着的大妈看见,好心提醒:“小姑娘,手破了先包一下吧,疼的呀。”

    有人说:“还是别, 先验伤。”

    各有各的说法,周窈谢过他们,随警察上了车。

    陈许泽侧眸,声音带着少许无力,“有没事?”

    周窈的脸色除了白,其余还好,摇头, “没。你呢。”他同样摇头。

    两人在警|察的陪同下坐上车,因为伤情不过重, 意识也是清醒的, 可以不用紧急送医, 一群人先往局里去。

    陈许泽先上的车,他坐在靠里的位置,朝要上的周窈伸出手——左手,周窈未察觉许多,握住他的手掌,借力上去。

    车一路行驶,车上除了警|察偶尔询问几句,两人都不怎么说话。旁边一个警官家里也有个周窈这么大的女儿,带上同理心,多少有些心疼,两人话多了点。

    周窈和警官聊着,全然没注意到,陈许泽的右手一直穿在兜里。他的衣服面料厚,包裹着,即使有什么,淌不出来渗不透,什么都看不出来,毫无异状。

    ……

    三个混混是收钱办事,说是只要把人打得半死就行,让他们受点伤吃些苦头。在警局醒过来以后,知道事情暴露,立即坦白经过。

    梁璃。

    给钱的姑娘叫梁璃,警官带着这个名字来问周窈和陈许泽的时候,他们微愣,而后脸上已无过多情绪。

    “认识吗?”

    “认识。”

    “有过节?”

    “嗯,以前是同学。”

    “什么过节。”

    “她哥哥在以前的学校追过我,后来表白我拒绝了他,晚上他去飙车,出车祸死了,梁璃认为是我害死了他哥哥,一直记恨我。”

    事情很简单,也很荒谬。警官们在进一步具体核实完毕后,立刻动员。

    梁璃随父母被叫到警局来,进门那一刹那,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她的父母则是不明所以。听办案人员说完经过,梁父大惊站起:“不可能的!我们家女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这肯定……”

    “犯案人员已经全部交代完毕了,他们手机里通话记录中有梁璃的号码,银|行卡里也有汇款记录。”

    罪证确凿。

    “那这个……”梁父愣愣,半晌说,“受伤的两个学生在那里啊?我……我们去给他们道歉,给他们赔偿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这样就可以吧?!”

    梁母在后面连连点头,“对对,我们赔钱,赔多少都行!”

    “——赔钱?!”

    一道稍显尖锐的女声伴随着高跟鞋踩在地面的脚步声走近,“打伤人就赔钱了事,你们想的倒是很美。这是没出事,万一出事了,谁负责?”

    众人看向来的这对夫妇,不等警官发问,他们道:“我们是陈许泽的父母。”

    两人之间稍稍隔着半步距离,显得不是那么亲近,但气势都是如出一辙的凌人。

    陈父道:“我儿子在哪?我现在要见他。”

    一群人转移位置,终于会面。

    周窈对陈家夫妻不是很熟,相比之下,她印象里的陈家人,更像是那两个亲自抚养陈许泽长大的陈家老夫妻。

    这样的情况下碰面,她站起身,微微鞠躬,“叔叔,阿姨。”

    陈家夫妻对她的态度一般,和对其他邻居无异。不过这种时候,当然还是一个阵线,“你和许泽都伤了哪?是这帮人袭击的你们对吗?”

    周窈点头,将身上的伤处露出,她天生皮肤细腻,又白,尽管穿的不薄,陈许泽让她赶紧跑的那会儿,摔摔撞撞,身上多了不少淤青。

    陈许泽脸上更是青了两块,唇角破裂,带着血迹。

    “赔钱?”陈母一看就怒了,指着梁家夫妻怒道,“你看看两个孩子,赔钱?笑死人了!这两个孩子各有各的优秀,都是学校里最好的学生代表,你伤着他们,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

    陈父话不多,语气也淡,只说:“我们不同意私了。”

    梁家夫妻脸色大变,“你们还想怎么样?还要怎么样?赔钱还不行啊?人又不是我女儿打的,你说你们……”

    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这时候,梁璃总算感到一丝害怕。

    警官拍拍桌子,面色冷凝,“不要在这里喧哗。”

    他们各自稳住,比起气势,梁家夫妻哪里是陈家那一对的对手,陈母深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像看地里的烂白菜一样,气得梁母脸色发青。

    “我们家事有教养的人家,和暴发户不同,什么事都用钱钱钱来解决。而且说实话,我们也不差那两个钱,要比这个,你们还未必入得了我们的眼。”

    陈母往凳子上一坐,典型的女强人姿态,双腿交叠,却不会让人有跷二郎腿的难看感观。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梁父也急了,在她面前一拍桌,陈母还未说话,陈许泽忽然动了。

    “妈。”

    他清清淡淡的一声,教陈母愣了一下。他和父母感情都不亲近,两人早年只顾着赚钱,后来想和他拉近亲自关系,才发现孩子大了,且莫名对他们有种说不出的排斥,性格孤僻难以沟通,遂只好作罢。

    有的时候陈许泽回市区的家里,见着他们两个,也不会出声叫人,只略略点头,就算是问候过。

    在这方面,陈家夫妻拿他真的没办法。但这么优秀一个儿子,聪明,自律,懂事,从来不让人操心,都说他是天才,小时候夫妻俩也确实带他去检测过智商,的确是高,这一声“天才”完全担当的气。

    或许天资聪颖的小孩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夫妻俩这样想着,也就释怀。再者,这样出色的后代,人人艳羡,邻居说起来都眼红,谁不想要?

    此刻听陈许泽叫了一声“妈”,陈母就差“腾”地一下站起来,意识到还在人前,堪堪稳住激动情绪,说:“妈妈在呢!你说,你要说什么?”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许泽面无表情,缓缓从右手口袋里,抽出手掌。

    他将手伸出,给所有的人看。

    仿佛不是自己的手一般,平静地说:“我的中指,断了。”

    ……

    警局里的吵闹差点变成厮打,陈母刚被儿子喊了一声“妈”,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在周窈父母赶到的瞬间,就见那位一向很在意形象的陈太太,正揪着一个女人的领子,活像是要掐死她。

    待得知事情经过,周窈的父母沉默下来,竟也觉得陈母的行为一点都不过分。

    三个混混用来袭击他们的铁棍,在挥舞过程中,不知撞上了墙壁还是哪儿,裂开了一条缝隙。就是那道铁缝,将陈许泽阻挡的右手中指,生生剜去了一大块肉,露出其中森森直接白骨。连骨头都碎了片。

    他一路将手塞在口袋里,口袋兜儿翻出来一看,全是血。

    陈许泽当场被带去做伤检,报告出来后,医生摇了摇头。

    “来的迟了,骨头断了,再接也没办法长到和以前完全一样,伤好了以后,中指算是废了……”

    他是要参加高考的高三生,就在千军万马即将度过独木桥的这一年,他的中指废了,这意味着对他高考有多大影响,谁都清楚。

    原本他或许会去参加保送学校的面试,笔试也是其中一部分,如今,能不能成,变成了未知数。

    失态一下严重,陈母揪着梁母的头发,少见的歇斯底里,“你赔啊!你倒是赔啊!我儿子从小就是天才!他随随便便就能考全校第一,名校抢着要他,他的中指出问题了,你给我赔啊——”

    不等梁母还手,陈母揪起躲在她身后的梁璃的头发,抬手就是一掌甩在她脸上。梁母正要去阻止,陈母正反两下,又是两个响亮耳光,打得梁璃霎时大哭出声。

    陈许泽却像是个局外人,无比平静,握着他手腕的周窈眼睛都红了,他反手轻轻捏了她的手腕一下。对视一眼,周窈一愣,忽然想起什么,眼里的潮红缓缓停住。

    那根铁棒,在他们等待警|察来的路上时,确实是裂了一条铁缝的。但当时陈许泽两只手都没有哪里受伤。

    周窈记得清清楚楚,他用右手摸了她的脸颊,让她别害怕。

    周窈愣愣看着陈许泽。

    那厢大人吵闹,陈许泽站着,平静出声,“爸,妈。”

    这时候儿子的喊声听起来脆弱无比,陈家父母那颗慈父慈母心瞬间被激活,眼眶都忍不住红了。

    “在呢在呢,你想说什么?”

    陈父还道:“儿子别怕啊,爸给你联系最好的医生,一定给你好好看看!”

    陈许泽对这些并无反应,他的视线淡然扫过被扇红了脸哭得像个小丑的梁璃。

    他说:

    “这件事,我不想私聊。”

    陈父连连点头,“好,好!”

    “我十八,她也十八。”陈许泽看着梁璃,冷然如冰,“我要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陈家父母稍作反应,马上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爸明天就去给你找律师,找最好的律师,咱们以前打交道那些律师朋友,都在呢啊,不怕,谁犯事儿谁救承担,爸一定不会让那些小人逍遥法外!”

    他扭头等了梁家三人一眼,就差“呸”上一口。

    ……

    陈许泽的右手中指断了,从此以后,会落下病根,写字都成问题。这件事在七中的轰动程度,难以想象。原本是红榜第三的人物,在高考前一年遇上这样的事,无人不唏嘘。

    而梁璃有可能进少管所或是被抓,众人听闻,心里只觉得大快人心。

    毁了别人的人生,就应该受到这种惩罚!

    陈许泽没有什么变化,照常上课,老师们心疼他,对他多有照顾。江嘉树对此像是疯了一样,要不是迎念拦着,他差点就提着铁棍冲进梁家。

    对此,陈许泽出言阻拦,只说了一句话:“我没事。你不信我的能力吗?”

    江嘉树差点掉泪,他倒是想信,可陈许泽现在写字都比别人慢一倍,要是因为这个,害得他没能考上好的大学,找谁说理去!他明明那么聪明。

    陈许泽劝过,便不再多言,但在江嘉树走出教室的刹那,他破天荒喊住了对方。

    江嘉树以为他有事,“怎么了?”

    陈许泽只是凝视了他两秒,然后说:“谢谢。”

    ……

    偶尔在周家留宿时,周妈妈会炖一些汤给两个孩子喝。因为陈许泽手指受伤的事,这回分量煮得过多了。

    他们在屋里讨论作业的时候,大人都在前头麻将馆照顾生意。两个孩子单独待在屋里,没人觉得不应该,或许说是,这么多年以来,早就习惯了。

    周窈正解着一道题,陈许泽握着汤勺喝汤,瞥她一眼,“再精简一步。”

    “一样的。”周窈难得犯懒,“解完我好喝汤,我的汤都凉了。”

    陈许泽一听,放下汤勺,“你喝吧,我来。”

    周窈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两秒的沉默弥漫开,她没说话,把手里的笔递给他。

    陈许泽接过笔——用左手。

    他自然而又流畅地,在草稿纸上将那道题完全演算了一遍,比她所用步骤精简得多。没有停顿,没有不习惯,而更重要的是,他左手的字迹,和他右手的字迹……一模一样。

    周窈喝了几口汤,用纸擦擦嘴,将他解答的步骤挤下,然后撕碎那张有他左手笔迹的纸,字迹在习题册上解答了一遍。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陈许泽有两只手,在意外面前,比别人多了一重保障。即使“坏了”右手,到真正上战场的时候,他仍旧还是那个他。

    陈许泽是个天才,大家都知道。

    他两只手都能写字,且字迹完全相同,这件事,却只有周窈知道。

    自己动手,将手指上的肉剜下来,甚至剜碎骨节,这种感觉该有多痛?其他的人,包括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的梁璃,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陈许泽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彻心扉?

    ——于他而言,那就是在看到周窈手指破损的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