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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回府时已经近傍晚,正是落日融金、飞鸟还巢。

    因着铜钱大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回程便走了另外一条道。那路两侧皆是种满了柳树, 柳絮被风吹了漫天, 有些便从敞着的车窗钻了进来。

    溪光喉咙间有些不舒服, 磕了两声才发觉是这缘故, 随即用身上的帕子捂住了口鼻。

    “小姐没事吧?”盼兰紧忙将帘子放了下来,一脸关切的问。

    同坐在马车中的宁檀却是瞪了她一眼, 暗示盼兰她刚才说错了话。经历了今日这桩事, 她这三妹怎么可能还没事?此刻她见溪光拿帕子掩面,只露出一双眼,可这眼还是红通通的。足可见,这是真伤心了的。

    宁檀是认定了溪光刚才咳嗽不过是为了寻个借口掩饰自己的失意, 这会心中既是疼惜又是恼恨。恼恨的自然就是陈砚了,刚才却金桥上那人竟是跟着苏枕杏一道跳下水去了。还是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儿, 这叫她三妹如何面对。

    “三妹。”宁檀小心翼翼的唤了她一声。

    一路上溪光都被这样欲言又止的目光打量着,她当然是知道宁檀要跟自己说什么。

    怎么自己现在……像很难过的样子吗?

    真要说起来, 那日在大同馆时可比现在难受多了。那时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空欢喜一场。

    溪光心下叹气,也罢, 既然旁人非得要认为她伤心, 那她就嘤嘤嘤好了。“二姐……”再抬头眼眸来时,溪光脸上已然是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了。

    宁檀见她这可怜模样, 心都仿佛被狠狠的揪住了。

    她就知道!

    受了这种事, 她三妹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不过是刚才忍着的罢了。宁檀身为长姐,很有护幼的本能,这会将溪光搂入了怀中,咬牙道:“陈砚欺人太甚,等回去了咱们请祖母做主去。”

    退亲一事,溪光还在愁没人支持,越发语气可怜起来:“他怕是真喜欢苏枕杏的,不然怎么会连着性命都不顾的就跳了下去?只是他既然心里头有了人,为何还要答应同我的亲事?”

    宁檀被这么一问,瞬时心中已有了答案。

    倒不是她看轻陈砚,委实是他的行径不得不让人怀疑的动机——寒门子弟要想在朝廷立足,只怕是很需要这种裙带依附。转念,她旋即又想到先前的传闻,说不定也只是那位陈大人的手段,为的是早些娶了三妹。

    一番心思,宁檀的眉头越皱越深,郑重了道:“三妹放心。”

    这一路回去是绕了远的,溪光盘算着她一回府就该去老夫人那一趟。谁知马车刚到府外,两人下车还未站稳,就瞧见几人从府内出来。

    溪光抬眸去看,只见是大房的大夫人严氏陪着个体态丰腴的圆脸夫人,后头是跟着的几个丫鬟。那位夫人溪光从未见过,可看穿着打扮不俗,又是严氏亲自送出府来的,想来是身份的人。

    严氏显然也看到刚回府的两姐妹,面上一愣,目光转至溪光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目光,倒是没什么恶意的。溪光随宁檀一块上前,见了礼。

    严氏为她们两人引荐自己的身边站着的夫人:“这位是御史台左大人的夫人。”

    这左夫人一见两姐妹,眼前蓦然一亮,心道这宁府可会是会养人,竟好像满京城的钟灵毓秀都集中在了他们家,不然哪里能养出这么两个娇滴滴的人儿来?

    此刻左夫人左右来回扫了好几圈,不敢贸贸然认人,只好是试探着问身边的严氏:“不知……这哪一位是府上的三小姐。”

    溪光被点了名,心中有几分诧异,再见严氏并不十分热忱回答的模样,心思一动恍然想起了早前那丫鬟说的话。恐怕这位就是被陈砚请了来的媒人了。只不过,陈砚提前走了,倒是将这位的保媒的左夫人留在了这。

    严氏只好同对面那个红着眼的少女道:“溪光,你来见过左夫人。”

    这左夫人原先就觉得靠右站着的少女自容更明艳些,此刻知道她便是宁溪光,又惊又赞。前两个月关于这位宁家三小姐的传闻沸沸扬扬,她也有所耳闻的。再则凭着宁府这样的地位,又怎么会轻易将个嫡女嫁给毫无根基的的读书人。所以,直至今日上门前,左夫人的还以为宁溪光恐怕有什么隐疾。

    哪想到现在一见,竟是个容貌冠绝的美人儿,如何不意外。

    “呀——我还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左夫人抑制不住的惊叹,直拉着溪光的手,笑着道:“难怪陈大人要着急定下日子早日成亲了。”她生得圆润,此番一笑就更是让人觉得亲切。

    溪光并不讨厌这人的靠近,只是这话……听了实在觉得有些讽刺。她心中暗道,恐怕这位左夫人还不知道却金桥上发生的事情呢。

    “这话也不必再说了。”不想这时候开口说话的却是严氏,严氏嘴角微微下垂,显然是透着几分不悦的。

    左夫人被这么一打断,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她嗫喏着嘴想要说些什么,明明往日也是一口的伶牙俐齿,这时却说不出来话。还不是有亏,因为站不住脚的缘故!左夫人心里头早将陈砚的骂了个遍,昨儿求她保媒时态度那般恳切,没成想今日才刚来宁府他人却走了。

    “天色不早了,左夫人也早些回去吧。”严氏已有送客的意思。

    宁檀握住了溪光的手腕,将她的手从左夫人的手中抽了出来,“三妹,咱们也该进去了。”说着朝着左夫人欠身告辞。

    两人还未走了两步,便将府中仆役扛着一抬抬赤红的嫁妆朝着府外的方向来,鲜红夺目,想避都避不开。溪光心中一动,暗道这……总不会是要抬出去?

    左夫人瞧见了大急:“啊,这、这都是在干什么?”

    可那些仆役都是宁府的,自然不会回她,而严氏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这一行人才刚跨出宁府大门,就将这一担担的嫁妆全都丢在了行人来来去去的巷子当中。

    “这、这都是聘礼,这……”左夫人脸色都变了。

    老夫人身边的韩嬷嬷出现在了队伍的末端,此刻应了左夫人的话:“咱们家老夫人说了,这桩亲事作罢,聘礼自然不能再搁在咱们府里头占地方。”她走近左夫人,语气不卑不亢,“夫人若是觉得可惜,大可将这些聘礼收拾了送回到陈大人府上。想来,不出几日,陈大人的就要用上了,免得再多废银两功夫置办。”

    溪光心里头扑通扑通的直跳,难道……是她祖母已经全都知道了?之前她还在想着到底要如何利用今日的这件事,使得她和陈砚的亲事作废。没想到,这根本不用她言语,宁老夫人已经有了决断。

    这会子,溪光有些按耐不住的欣喜和激动,致使脸颊上飞起了两抹绯红。她的眼眸里还带着水光,可却像是落了两丸星子在里头,灼灼逼人。

    这话将左夫人说得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今日也算是在宁府吃了一肚子的气。刚见这一幕,几乎是气得浑身都要发抖了,只觉是这宁相府仗势欺人。可这老嬷嬷末了的话,却让她惊异不定了起来。“什么意思?”

    韩嬷嬷冷着脸,“看来左夫人还不知道刚才下午在却金桥上发生的事。”

    这位御史夫人一整个下午都在宁相府里待着,哪里会知道外头发生了些什么。再看宁家几人的样子,便猜到恐怕是陈砚那边出了纰漏。她不知事情原委,这时虽然吃瘪受了气,却是不敢随意替陈砚说话了。

    溪光哪还有闲工夫耗在这,一路小跑着去了上房,扑入了老夫人的怀中。

    老夫人本满腔的怒意,叫这么个心肝儿往怀里一钻,倒是被惹出了眼泪。她不轻不重的打了两下溪光的背,颤着声音道:“你这么个缠人法,祖母哪还舍得离了你!”

    “央央儿也不要离开祖母……”溪光早落下了泪,抽抽噎噎的在老夫人怀中啜泣。对于退亲,她心中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今日却金桥上发生的事,溪光虽然不难受,可委实也是叫她大丢了面子。不难想象,日后她恐怕会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谈。可宁老夫人却已这样强硬的姿态,表明了宁相府的盛怒,也算是给她这位宁家三小姐博颜面了。

    宁府根基深厚不假,可陈砚也是受皇帝宠信的新贵,宁老夫人的做法显然是将溪光看得更重些的。她的心肝肉叫人欺负了,那她就给她讨回来。

    溪光紧搂着老夫人不放,心下想着真要是能永远陪着老夫人也是好的。成亲嫁人,或许还没有在老夫人身边过得舒坦自在。

    因此,溪光便趁机痴缠着磨求了起来:“祖母祖母,央央儿要陪着祖母,以后都不要嫁人了。”

    “胡闹!”宁老夫人前一刻还搂着溪光一口一个心肝儿的喊,下一瞬就变了神色肃着面孔看怀里头的人。

    溪光一脸懵然,脸上还挂着泪珠,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嗝——”,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她……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