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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下雨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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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点半,大家都陆续下班了,和谢明江同方向的同事,纷纷坐上了他的顺风车,赵东林住在机械厂的单身宿舍,正好也能搭一截,谢明江站大门口叫他。

    “赵哥,上车呀,我顺路带你回去。”

    赵东林摆手,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拒绝了谢明江的好意,“我还有点事,你先走。”

    谢明江挨个把几个同事送回家,把车停在楼下,在心底发誓以后再也不开这个车去单位了,累得慌。不过转念一想,以后也没机会开,年后,父亲就要开新车跑生意,哪里有他摸车的机会。

    他在心底也为父亲高兴,以前面包车只能坐7个人,如今这辆商务车能坐17个,人数足足多了一半多,按他现在的惯例,每周跑3趟,也能多赚不少钱呢,他就盼望着,早点能把账还了,还有……还有到省城给母亲治病。

    一想到母亲,谢明江的心就有隐隐的痛,好像从自己记事开始,她的病情就时好时坏,父亲讳疾忌医,从来不给他说起过多以前的事,他只零星知道一些,母亲是年轻时候受刺激后造成了精神失常。

    临近春节,服装市场是旺季,但是对于老谢来说,却开始放假了,因为批发市场已经关门,已经没有店主再去进货,晚上,父亲把合伙人杨叔拉到了家里吃饭,两人小酌了几杯,商议着明年的大展宏图,两人都有些热血沸腾,说到高兴处,父亲那张黝黑的脸上,带上了掩盖不住的笑容。

    “明江啊,等我们生意步入正轨,凑够了首付,给你在新开盘的太谷小区买套房子,你说这没有新房,哪有女孩子愿意嫁啊,现在的女孩,都现实得很。”

    今天的母亲很安静,没有闹,还主动跑厨房给他们做了两个小菜,一盘青椒土豆丝,一个番茄鸡蛋汤,虽然土豆丝切得很大条,成了土豆条,番茄鸡蛋汤忘记了加盐,但是谢明江还是很是高兴,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母亲只简单的吃了一点,便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道的人,肯定不会觉得她是个病人。

    听父亲说起给自己娶媳妇的事,谢明江莫名地,脑海里竟冒出了夏佳一的样子来,早上见面,她虽然没休息好,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些,但依然掩盖不住她与众不同的气质,从容、自然、还有一股纤尘不染的脱俗,那是他在别的女孩子身上从来没看到过的。

    好像生怕被外人洞穿自己心思一般,谢明江自嘲般讪笑,“爸,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还早还早,太谷小区的房子?还是算了吧,听说开盘价都是5千多呢。”阳城市是一个四线小城,在2008年,城市的普遍房价也就三四千一平米,但是太谷小区地处市中心繁华地带,房价自然比其他地段高得多。

    谢明江回头瞥了一眼在沙发上安静看着电视的母亲,压低了声音,“真有钱了啊,我们还是想办法把妈送更好的医院去治疗,这才是大事。”

    杨叔对他们家的事多少知道一些,端起酒杯和老谢闷下一大口,“咱明江侄儿说得对,嫂子这病啊,能根治了那是最好不过了,至于买房,以明江这外形、这能力,肯定好多姑娘上赶着嫁呢,哪还在乎什么房子不房子。”

    老谢听他夸谢明江,自然是很受用,连连摆手表示谦虚,“别说什么能力不能力了,在这国营企业啊,能力都是其次的,关键还是得有人,你说他吧,好歹上的也是一本的重点大学,这分配到单位上,还不是照样当工人......”

    杨叔知道这事又戳到了老谢的痛处,连忙安慰他,“他这上班才多久时间,毕业也就半年多,还早着呢,大学生到单位上要到班组实习一年半载再提拔,这是惯例,你好歹也在机械厂呆过,这还不知道?”

    老谢摇头,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两人推杯换盏,谢明江也陪着喝了几杯,直到晚上9点多,杨叔才打着酒嗝离开,父亲喝得有些高了,瘫沙发上情绪亢奋,大声高歌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

    母亲似乎有些害怕醉酒的父亲,带着恐惧的眼神哆嗦着看了他一眼,悄悄回了自己的屋,没一会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还是你妈现在好,什么也不用考虑,也没有烦恼。”

    谢明江给父亲泡了一杯醒酒的浓茶,“爸,有个事,我想问问你。”老谢从沙发上坐正了一些,酒喝多了,人的思维便有些迟钝,半天才反应过来。

    “说,什么事?”

    谢明江在心里努力想着措词,因为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可是父亲从来没有正面的回答过自己一次。

    “爸,当年你在机械厂工作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辞职了呢?而且为什么把我送爷爷奶奶家,母亲到底又是因为什么,才生的病?”一连串憋在心底太久的问题,如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一个一个全部问了出来。

    谢明江一直记得,在自己6岁那年,很突然的便被送到了一千多公里以外的爷爷奶奶家生活,直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毕业以后在自己的坚持下,才分回阳城市,和父母结束聚少离多的日子,当初,每年父亲会带着母亲回来看他两三次,母亲一直神情呆滞,偶尔还会发狂般大呼大叫。

    大家都说,他的母亲疯了。

    “爸,你告诉我,我已经长大,我马上就满23岁了,而且我已经上班,我有权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想这话一出,原本像山一样坚强的父亲,一下就哭了起来,老泪纵横,把头埋在膝盖上,双手抓扯着头发,面目因痛苦还狰狞着,喃喃自语,仿佛整个人一下便沉浸进了另外一个时空里。

    “孩子,你是应该知道了,是爸爸对不起你,让你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父爱母爱。”

    谢明江的心针刺一般,又如千万只蚂蚁爬过,看着父亲如此痛苦的表情,他的心情凝重,横梗在心底这么多年的疑问和猜测,终于将拨开云雾,整个人紧张得不行,心咚咚的乱跳得厉害。

    夜已深,白天还隐隐有些太阳的天空,突然间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一阵风吹来,透过没有关严的窗户,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谢喝了一口放面前的浓茶,人似乎清醒了一些,过了半晌,终于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