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刺客信条:梦华录 > 拾肆·择端先生

拾肆·择端先生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激流进勇取贡奇石,虹桥畔偶遇张择端——

    ·

    上回说到:念及父亲还有一月不到便会回府,景年不知如何提升邻里口碑,只得寻找赵甫成求助解闷。赵甫成将他带来画院,二人一个教、一个学,景年也从个中悟出道理,终于心安了些。

    却说这回,二人结束作画,决定趁着春光正好,去往虹桥附近游玩。不料,人群忽然骚动,莫非是前面出了什么事故?

    ·

    ·

    ·

    ·

    汴河奔流,飞虹卧波。自画院往东往南,过了东水门便是城外,隔着老远便能听见虹桥桥头集的吆喝声。

    二人从挑着担子、牵着驴子的生意人里一路挤过去,走了两步,景年忽然发现身边人不见了,扭头看去,赵甫成竟停在一个糖贩子摊前。

    他便走回去:“要买什么?”

    “景年兄弟快来快来!你瞧,上好的红果,糖也是现熬出来的,哗——我从小就爱吃这个!”甫成从钱袋里掏出十文钱,从摊贩手里接过两串剔透晶莹的糖葫芦,不由分说地将一串大些的塞进景年手中。

    “不必!哎……这里头是啥东西?”景年没有多让,他以往见过街上同龄小孩吃这东西,却一次也没敢开口要过,便拿着竹签子,转来转去,闻了闻,不知如何下口,“闻着好香!”

    赵甫成已经咔嚓一声咬开了一颗红果,糖皮碎裂飞溅,粘在他嘴角。随着他的动作,还有几根头发黏在了糖面上,他一动便又扯下来,一啃又粘了回去。

    看他这样,景年默默吞咽口水,举着糖葫芦凑近,嗅了又嗅,试试探探地横在嘴唇前面,把红果轻轻松松用牙拽了下来。

    “好酸!”

    他嚼了一下子,表情似是揉皱的纸,从四面八方向鼻子中间聚集,两腮里涌泉似的冒着口水,直酸得他龇牙咧嘴。正酸着,又听口中嘎嘣一声巨响,牙床一阵战栗,景年狼狈地把红果吐在地上,这才发现:好哇,这果子里头好大一团核儿!

    “哈哈哈哈……景年兄弟,”甫成早在旁边笑开了花,“你这吃相狼吞虎咽,好似有人要夺!”

    他窘迫极了,一边隔着脸揉牙床,一边举着糖葫芦不知所措:“却不怕你笑话,头一次吃这糖果子,我当真没见过世面……嘶……这也忒酸了,我的牙都要酸倒十颗八颗……”

    甫成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这么酸?我是吃惯了的,不觉得多酸。你不喜欢便给我,我虽及冠,却舍不下这童时口味。”

    景年依言递给他,瞧着他举着两串糖葫芦,好似很高兴。这人天生面上带笑,不论干啥都是一张忠厚笑脸,倒是教他想起兄弟会中一个叫鸳鸯的妹子来,年纪不大,也如他一般天真好笑。

    “甫成兄,我正想问你。你说年纪比我大,我却总觉你——”“孩子似的,是不是?”

    甫成打断他,圆圆的脸上确有股孩子气。

    “要论年纪,我比你大个三四岁,也不算多年长。许是我潜心画画的缘故,前几年忙,现在好了很多,心里没有甚么事情,也就长得慢些。”

    “潜心一事着实可敬,年愿以甫成兄为榜样。”景年赞叹。

    “又说奉承话,我道奇怪呢,你分明没读过书,说话却又时不时有模有样。像你这年纪正是顽劣不羁,说话却跟长辈似的……莫不是太拘束?哎呀,我当你是知己,你不必太古板。”

    “不过是怕失了礼数。我也奇怪,甫成兄结交知己倒是爽快利索,不怕遇见黑心眼的?”

    “不怕!我一搭眼就看得出此人心性如何,相由心生嘛。我既学画世间万物,怎能看不出这些?”甫成转着圈啃糖葫芦,依旧快言快语,“景年兄弟,我瞧你面相便不是飞贼、盗偷一类,只是眉宇之间稍有小气,若不培养心性,小心贼眉鼠眼!”

    “我才不管长成甚么模样。”景年把胳膊背在脑后,挺胸伸了个懒腰,跟着甫成慢慢地走,“倒是你们,净逮着我眼珠子看看看,跟我脸上嵌对琉璃似的。”

    “嘻,原也像琉璃。还有,长歪了要当心讨不到媳妇。”

    “我讨媳妇也没——”景年脱口而出,又怕招惹多嘴,紧急改口,“我还没心上人呢。”

    “那你上元夜里打扮得好些,有张家郎君的美名在,定有全城娘子抢着要你。”

    “若真要娶亲,我便娶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景年放了豪言,又嘀嘀咕咕,“省得娶着个夜叉大虫,婆婆妈妈,管这管那……”

    “你有这心思,你兄长却没有,也算个稀罕事。”甫成倒是操心,“他二十有八,怎么也不肯娶妻,旁人管也管不住,还不知有多少相媒的要往他身上花心思呢……景年兄弟,这话你且一听,不要告与他。”

    “我左耳通右耳,不往外说。”

    “只怕是城里人嘀咕这事可不少……”甫成替张景弘的名声鸣不平,“小张大人心思缜密、深谋远虑,不娶也定然另有长远之计,可惜人红是非多,城里闲人没处嚼舌头……”

    他附和着,才知兄长年近而立,却无红袖傍身。难怪府中见不到嫂嫂!兄弟会里少见夫妻,因而张景弘身边无娘子相伴,他竟毫无察觉。

    正琢磨着,前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虹桥那边的人群忽然哗啦啦涌上了桥与两岸,争相看着汴河里的什么东西。

    景年、甫成二人对视一眼,往前赶过去看。

    ·

    ·

    “怎么了?景年兄弟,你个子高一些,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甫成问的那少年正踮着脚,蹦了两蹦,抻长脖子,才看到汴河里侧翻了一艘船,桅杆折断搭在船身,已有一半的船舱进了水。

    他还没看分明,前面挤挤挨挨的人群便忽然让出一个缝隙来,一个船工模样,浑身湿漉漉、滴着水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人堆里,见人便拽,口中嚷嚷着什么。

    前面那些人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躲闪,有的还掩住口鼻,隔绝那人身上的一股汗臭。

    眼看着那男人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景年皱眉,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去了。

    甫成一个没看住,只顾着在后面叫他,很快也被继续看热闹的人挡在了后面。

    船工一见有人过来,慌不择路地半是跑、半是爬地抱住景年双腿,号丧似的哀求道:“大爷!大爷!小的求您了,救救我们的兄弟!救救我们的船!大爷!小的跪下来求您了!”

    “别着急,出了什么事?”景年把住他双手,扶他起来。

    “我们、我们的船……超运了许多……刚刚过虹桥,船舱不知怎的忽然开始渗水,一个看舱的小兄弟点了几个收桅的下去,喊的着急,余下的没来得及收桅……船就……就……上头有好些顺路搭船的,不会水,翻下去就不见了影子,连我们要送的宝贝也沉了底……”

    船工像是刚刚从河里爬出来的,身上挂着些水草,浑身都在往下滴水,神情惊慌,话也说不利索。景年抬头,这里距离翻船地约摸二三十尺,围观的人群把前面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越听越心焦,便仗着自己会水,点头道:“好,我晓得了。你在这里缓缓,剩下的交与我。”

    见是个衣冠锦绣的郎君出马,人群里传来一阵稀奇声。景年吆喝起来,好不容易才将那些百姓分出一条路,便等也不等,抬脚便往汴河边冲过去。

    船翻在对岸附近,有几个水性好的已经在河里到处找人了,他便将上衣一口气解开,随手抛在岸边,二话不说便跃入河中。

    赵甫成才喘着气赶到,捡起景年的衣服,忧心忡忡地抱着,在岸边张望寻找。

    这汴河河水时缓时急,船一翻,堵住航道,便有其他船临时停靠下来,也有小船在不顾一切地从窄水上挤过来挤过去,景年要想游到翻船那里,便得避开那些仍然在航行的船只、暗流和其他救人者。

    “景年兄弟,你小心些!”甫成朝着河面大喊,又回头鼓动岸边站着的人们,“喂!刚刚那是禁卫军张家的郎君,他以身作则救人,你等会水的也当出手相助!”

    扯着嗓子喊了半天,终于有几个往岸边来了,也纷纷脱下衣服,交给甫成保管,继而在景年下水的地方试探了几脚深浅,便钻进水里,往那些捞着货物的人身边游。

    甫成还在水面上寻找他身影。景年从水面上冒出头来,吐了一口水——他才下水便被一股暗流冲远了。只见他又同水流犯起了倔,一会狗刨、一会凫鱼般在波浪中上下翻飞,逐渐接近那艘倾覆的大船。一条马尾紧紧黏在他的肩胛骨上,额前的刘海也被他就着水一手抹在了头顶,视线并未受阻。

    景年越过一道缓流,终于抱住了船尾。他双手扒住船尾的木板,将过水的身体猛地一提,便哗啦啦出水上来,在船帮上重重地踏着步子,往一个紧紧攀着断桅的小女孩处跑。

    这是船身上唯一能看得见的人,他将那吓得不敢哭叫的孩子小心翼翼又笨拙地抱了下来,交给旁边救人的大哥,又不顾岸边人的尖叫,哧溜一下就滑进了已经灌满水的船舱里。

    甫成在岸边看着,看他又不见了,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好在他很快便重新在另一侧游了出来,朝岸边在指挥着什么。

    “把船舱下面的石头搬出来!船体太重了!”

    河中一浮游着的朝他喊:“小兄弟,我们已经救出来了八九个人,他们说还少了两个,你也帮忙找找!”

    景年一点头,一个猛子又从船身边缘扎进了水中。

    汴河的水并不算浑浊,但水中被人们搅腾起的泥沙却将视线挡得不轻。他不顾酸痛睁大双眼,试图以堪比鹰隼般的视觉寻找失踪的人与货物。

    河底里大大小小散落着不少货箱,那些都和船舱里的一样,都是些标着重量和地名的奇石箱子——只不过舱内的上头写着个“蔡”。还有一处模模糊糊的黄白色影子,好像是个穿素色衣服的人漂在那里,景年便朝他游去,又拖又拽,与其他人合力带他出水。

    “找着了一个!这是我们的人!”岸上有船工在喊,“还少一个,还少一个!我们还有个小兄弟!”

    水中救人的却道:

    “别找那小兄弟了,咱们找了好一阵子,影儿都没有,这会怕是给冲跑了。先把石头弄上来,点一点!”

    “石头都在底下,你们去点,”景年锤了一拳船舱,“我去把那人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年长的几个看他如此固执,又不好管束,只道是年轻人不懂规矩,不知道每有事故,河神都得带一条命走的。那小兄弟既被冲走,恐怕性命难保,这年轻人莽莽实实,还真能从河神手里抢人不成?便纷纷摇着头,爬上了岸。

    景年潜进水里好半天没有动静,周围看热闹的、议论的、趁机卖东西做生意的渐渐散了,只有零星几个老人还在甫成旁边看,担心那救人少年的安危。

    “老伯,”赵甫成抱着景年的衣服,向旁边搭话,“这船上怎会运这么些石头,这不是运粮船么?”

    “看你学生模样,怎会不晓得?”老人上下打量他几眼,“打前几年,运漕船皆改运花石纲,为官家祝寿、赏玩。这河里隔三差五便出事,次次都是奇石压船,那些人宁可不要命也要找全宝贝,唉……作孽啊……”

    甫成羞赧,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潜心画画,官家的旨意竟没一介老叟知道得清楚。他又去看翻船,正看到景年背着身,从对岸往上爬着,又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赶紧逃离了老人身边,从桥上往对岸跑。

    ·

    ·

    果真如那些人所言,景年没寻到人。他手中抓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扒住岸边的苔石,把灌了铅一样的腿努力往岸边攀去,谁知脚底一滑,险些再度跌进水里。刚扑腾两下,忽然有什么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又顺势捉住手肘、上臂,景年赶紧借势重新爬了上来,一屁股坐在岸边,咳了几口浑水出来,又忙不迭地爬起来,朝那出手相助的好汉道谢。

    然而定睛一看,他却怔了一下:那么大的手劲,竟是个书生?

    眼前这精瘦的壮年男子约摸三十岁,身着儒袍,头戴儒冠,鬓边别着朵花儿,眉眼颇有些笑模样,正关切地问他:“小兄弟,你水性好,却忒拼命些。汴河水流不定、非壮士不敢游泳,此乃众所周知,我方才见你次次下水都正冲着激流过去,又有些分不清方向……听口音,你不是汴梁人罢?”

    看着带笑意的双眼,他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正道先生!”

    甫成兴冲冲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一路小跑过桥,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跑到男子身边,寒暄道:“正道先生,晚学还真碰上您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闲逛来此,不想目睹这位小兄弟助人一幕,便顺手搭救,怕他受伤。——你拿的可是他的衣物?”男子神情可亲。

    甫成忙将衣服递给景年。

    “正道先生,这位是殿前副都指挥使张景弘大人之弟张景年,原先不慎失散,流落杂耍,现在才回来,先生恐怕没有见过他。”

    那人若有所思地打量过来。少年自知裸露上身甚是不雅,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还没来得及行礼,这和颜悦色的男人便自我介绍道:“幸会幸会,鄙人张择端,得官家提拔,在翰林画院管理画工。小友竟是小张大人的手足?与择端同祖同宗,真是有缘呐。”

    “不敢不敢!”景年偶尔听人说起过名噪一时的大家张择端,知他心系百姓民事,画也擅画平民市井,心中有些好感,不想却是这么个好脾气的先生,一时更加欣喜,“年愚笨无礼,不敢与择端先生妄称亲戚。”

    “喂,你怎能直呼先生大名!”甫成胳膊肘拐他,“喊正道先生才行!”

    “不碍事,不碍事。名也好,字也罢,是在喊我便得体。”

    他二人闲聊起来,景年收拾完毕,低头瞧见刚刚捞出来的布袋,便拾起来:“甫成兄,我刚刚在船舱上层寻见一些东西,看着像是你画画儿用的颜色,你且瞧瞧看,若有用,正好拿着。”

    甫成接过来打开:“咦?瞧着像赭色,又像朱砂,好似不是颜料……”

    择端先生便拿过来看看,闻了闻,又伸手搓了搓,忽然严肃道:“此物有多少?在什么地方?”

    景年想了想:“不少,大多混在箱子夹层,这是淌在舱板的一摊。此为何物?”

    “怪哉……”

    “择端先生?”

    “嗯?——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两个先随我来。”

    甫成和景年面面相觑,不知道择端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

    “火药?!”

    二人惊呼出声,景年干脆站了起来。

    择端先生没有回答,他正和这家不起眼的珍玩铺掌柜站在一起,研究这包潮湿的火药。

    这珍玩铺子乃是品鉴家族向氏旁支向禹所开,人如其名,名似项羽,模样也有些霸王之味。他长一脸络腮胡,乍看像个莽夫,脾气也不小,却对收藏之门颇为精通,也好自己打造些奇怪的器皿、兵器,江湖人称“霸掌柜”。前些年机缘巧合结识择端,这几年便常常与他一起聊些家国大事,二人倒是处得来,也是奇事。

    今日择端登门,向禹一见此物便与他一起凝眉交谈,将两个年轻的晾在旁边,许久也不理。

    “押运花石纲的船里怎会有火药?”景年的头发还没干透,湿淋淋地挂在脸上,“我却还疑心别的,如此大的一艘货船,无端漏水不说,怎会犯忘收桅杆这等失误……那失踪的小兄弟是进了船舱的,舱内除去渗水口被卸了两块板,勉强可以通人,可普通的渗水事故,何来如此巨大的豁口?”

    择端先生回头看着他:“你这一说,这件事倒颇有疑点……”

    赵甫成木呆呆地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择端见状,便叫他先离去,留下景、向二人。

    “接着说,我在岸边采风,看到了船沉经过。船上的几人里,有几个看着在张邦昌大人身边见过,那些船工则五大三粗,应当只是普通人……”择端又看向景年,笑道,“哎?你既是小张大人的弟弟,头脑应不比他差。此事你见的更多,鄙人想听听你有何想法。”

    向禹在旁边插嘴:“好哇,你不会真把个孩子当智多星吧?你留下他听听就罢了,咱们跟张邦昌的事,有啥必要说给孩子听!”

    一听见张邦昌三字,景年愈发留神。

    “年也只是顺口猜猜,若是张邦昌的人在船上,这火药便与他脱不了干系。”

    “嗐,这不是废话吗,”向掌柜又打断他,“那姓张的做啥事都神神秘秘,弄点火药来却不肯光明正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弄了沉香来呢,沉香才赚钱!”

    “老向,他不知道我们与张邦昌的关系,不要太苛刻。”

    “我说老弟,你知道我嘴巴没有把门,还带两个毛头小子来我这里,他们出得了啥主意?”向禹毫不客气地点着景年,“那个傻不愣登的就算了,跟你一样,把人都画成了傻子。这位面生得很,不像本地人。现在城里什么人都有,你就不怕他是禁卫军的细作!”

    景年听得明白,这二人恐怕属于与禁卫军暗中对抗的其他江湖势力。这般一来,禁卫军家族的背景便令他有些慌张,他刚要为自己辩解,择端先生便先一步,大大方方地坦白了他的身份。

    “他正是本城禁卫军统领的手足。”

    “哈!”向禹傻了,“你真领了个细作?!”说着就冲着景年咔咔掰了掰指头,像在示威。

    “他是禁卫军的人,却不是细作。”择端先生不慌不忙,顶着向禹快把他轰出去的目光,走到满腹疑惑的景年身边,轻轻把手按在他肩上,“小友,我若没记错,三四日前,传闻张府门前有一少年被捉,后传张家亲族重逢,那少年名字正是张景年……”

    景年一惊:“择端先生竟有心打听我的姓名?”

    “听我说完。是以方才听见甫成的喊声,我便在寻你……”择端先生脸上依然带着笑,“我是想看看,此景年是否为彼景年。”

    少年再惊:“是我,此话怎讲!”

    “我们二人的缘分远不止今日。犹记得八年前的某晚,有个和你一样碧瞳斜疤吊眼星的娃娃,拉着一位女子向我问过路,我觉得有趣,便暗暗记下了你的长相。”择端道,“那女子模样形似我曾经的一位酒友,我便猜她的身份与他一样,也猜到了你们的关系。”

    “先生竟记得八年前的事?!”景年坐不住了,“那正是我,难道先生还认识秋……”

    “是啊,兄长已经去了,没想到她竟要回来。”择端感慨,“而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你身为刺客,却敢选择以禁卫军的身份混迹城中,当真是大隐隐于市啊。”

    景年慢慢坐了回去。

    “择端先生,你们亦是刺客?”

    “非也非也。”向禹道,“只是一帮闲得发癫的江湖人,不愿看见大道毁于权贵罢了。”

    他拍了拍桌子上的火药袋,咳了口痰,吐在一边盆景里:“行吧,张老弟愿意认你,我老向就也认。正巧你来得及时,我近日正琢磨着给你们老李翻新翻新他的袖火绳,你若也是兄弟会中人,我便也给你顺带打一把,钱记在老李账上。”

    “多谢!向掌柜识得我伯父?”

    “伯父?——好家伙!你小子莫非就是老李嘴里天天念叨的那个义子?”向禹咋舌,“好嘛,这身份还敢刺探进禁卫军?真不知你小子长了几个脑袋!”

    “是我……我原只叫景年的,现在添了姓,仍唤导师为伯父。”提起柳直,景年心中又有些期待,“向掌柜,伯父他何时会来这里?”

    “你想见老李?嘿,那你等着去罢,左右也得年下了。”

    择端先生在一旁插嘴道:“老向,你家何时肯把上河图交给你?”

    “三日后。”

    “真不容易啊……今日先这样,景年,你不便在外逗留太久,三日之后,你再过来——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与你说说。”

    景年头发半干,终于体面了些。他挺胸抬头,大声答道:“是,择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