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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柒·疏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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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人何曾惧流血,怕却怕疏忽一念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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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说到:张景年、辛子骏二人返回东昌府刺客据点,意外得知线人“海棠”被火花寨贼人掳走,其人手上机密重多,稍有意外便可能为贼人所得。苗秀才因此请求二人前往救助。待二人赶到火花寨营地,景年窃听发觉海棠为四大堂主之一的“花蛟”关押,另有几人负责看守寨子、保管牢笼钥匙。因信息不全,二人决定分头行动,找到花蛟的处所。

    随后,景年迎战堂主之一的“硕鼠”,不料此人还未出招便失足身亡,便去往子骏处助战,对阵堂主之二的“瘦鬼”。但此人极为难缠,两人双双受困于“天罗地网”,更甚者辛子骏险被吊死,一时间,战局陷入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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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景年向后一瞥,见辛子骏竟已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急忙道:“姑娘起来作甚,你受了伤,便只管歇着,我来应付这厮!”

    子骏拿巴掌拍了拍太阳穴,使劲甩甩头,以刀拄地,越过他望向前方:“兄弟……你若真牵挂我,只把你嘴上那声‘姑娘’去了,拿我也当个英雄。”她的声音稍显沙哑,想来是方才被勒得狠了,但仍在放声大喝,好似擂鼓,“要打,便一起打,谁要歇着!”

    语毕,刀客拔刀而起,疾若流矢,迎着瘦鬼便砍。景年怕她再次中计,本还要拉,心中却也不知除去拼命外还有何法能破此僵局,便也豁出去了,提剑上前,加入战局。

    二人乒乒乓乓地同那瘦鬼缠斗不休,你来我往,龙争虎斗,一时间,林中灰土大作,风声扑簌,万线振动。有一刀一剑傍身,又识破此人手中操线鬼术,两人总算比最开始应对自如了些,但奈何瞧不见何处有线无线,动辄被瘦鬼束缚牵引着绊倒甩飞,如此六七回下来,景年同子骏身上青紫片片,二人俱不敢再空耗体力,各自撤向一边,同瘦鬼拉开距离。

    “不成!”年轻人一把将血手撑在地上,对同伴吼道,“只对付他没用,看不见丝线,咱们还会中计!辛姑娘——子骏,莫要再用蛮力打他,玩硬的,行不通!”

    辛子骏在对面答:“好!硬的不行,那便来点更硬的,瞧这厮能扛到几时!”

    “不……等等!”听她言语背离自己本意,景年无奈,“你听我说,莫要硬扛——子骏!”

    然而那向来风风火火的怎会理会他这般啰嗦,早已眼珠一转,想了个主意便奔向瘦鬼右侧林间。便听一阵轰然巨响,林间再度尘土飞扬,景年没留神吸了口气,顿时猛烈咳嗽起来。待好容易捱过去,只见辛子骏一人齐根踹倒一棵手腕粗的小树,树干根部被刀劈出碗大个豁口,那秃枝林立的树冠劈头盖脸便倒向瘦鬼,惹得林中一片响动,间有丝线断裂之声,不绝于耳。

    那瘦鬼没见过有人能徒手卸树,竟没立即闪开,只在树干倒下之前才匆匆撤走,停将在不远处。

    景年也呆在原地,一时忘了言语。他只听闻辛子骏天生奇力,又哪里见过比他还矮两头的姑娘家真能将树齐根砍断的——便是人有如此大的力气,那刀也早该废了!

    “慢了一步!”辛子骏手中长刃不弯,依旧锃**人,刀光同她一起盯着瘦鬼。因向后叫道,“兄弟,该你了!”

    她要做甚?难道也要他如法炮制、逼退瘦鬼?顾不上太多寻思,也无暇思忖自己能否效仿,景年施展轻功窜向就近手腕细的小树,不敢用剑,发发狠抬脚一踹、抱住一折,一口恶气涌出,竟也将那歪歪扭扭的细树干折得断裂下来,缓缓砸向那厮。

    这棵树虽细,树枝树杈却远比方才那棵树还要枝枝绕绕,眼看着便要困住瘦鬼。再躲不是计策,他便不再躲闪,只将双手向两旁一抛一拉,整个人便借着丝线升上半空,四平八稳,犹如蜘蛛般俯视着二人。

    “干得好!”子骏大喊,“兄弟,不是瞧不见那线吗?看我的!”

    景年抹了把脸上的土灰,看着她双手握住刀柄、拖曳助跑,如投掷回旋镖一般生生将长刀飞转着掷向瘦鬼,一时咋舌:这辛子骏果然是一身怪力!再加出招毫无章法,难怪那些甚么堂主都要怕她三分!

    长刀飞速旋转着砸中瘦鬼。那厮本要防备,谁知这刀虽重,却被她甩得这样猛,还未牵引丝线移形换位便被刀刃在腿上割了道口子。一时间,汩汩鲜血随着干瘪的小腿顺流而下,淅淅沥沥地滴在身下纵横的银丝上,林间半空便现出血线来。

    “砸偏了!”辛子骏又叫起来,看向景年,“兄弟,要放血,便放他的血!快将你的剑给我,这回不会再歪了!”

    景年下意识将剑柄抓得更紧,向那流血的看了一眼,忽然开了窍:解铃还须系铃人,与其往自己身上想甚么放血的法子,却不如教他放一放血!便道:“不必用剑!若要砸他,用这个!”

    说着,自后背腰上解下镖袋,收剑探手挟出四五枚来,瞄准那正要往更高处躲避的,飞指而出:“你当只有你能飞高了不成!”

    辛子骏目光追着飞镖一瞬而去,只见那五枚飞镖有一枚切入树干,一枚教他躲闪开去,余下三枚却瞬间钉在他手掌手背处,一时间,鲜红四溢,原本牵连在他手上的丝线立刻被染作红色,一路蔓延到支撑着他停在半空的银丝上。

    “漂亮!”子骏脱口而出,兴奋道,“好兄弟,你本事不小!”

    景年不言,趁瘦鬼慌乱挣扎,再掷数镖。那红线便愈发明显了,加上腿上不停流血,林间弥漫起一股血腥味来。子骏嗅了嗅鼻子,眼中亮光愈盛,不由得躁动起来,如同觅食猎犬,眼见这厮就要松脱坠落,便飞身上前,避开纷纷扬扬的红色丝线,扑向瘦鬼,手中揽过一把结实坚韧的血线,勒住他枯瘦的脖子,看向景年。

    年轻人上前,一脚踏在瘦鬼左手上,将他那张阴沉瘦削的脸打量几眼,心中明了:这般阴郁,恐怕是方才那屋子里的“老六”。只是那钥匙,究竟在这老六身上,还是在那女人身上?——伸手摸遍全身,果真在腰上摸到一把黑铁的钥匙。便提着钥匙,逼问道:“你倒教我们费了好一番功夫,花蛟在哪里?快说!”

    瘦鬼身上摔断不少地方,眼睁睁看着他抢走了钥匙,脖子上还勒着丝线,不敢也无力挣扎,只歪着脖子,阴森森斜睨道:“呵……我会告诉你么?”

    他还没答话,那辛子骏已怒道:“不愿说便别说了,啰嗦的东西!”当即双手发力,不顾景年劝阻,竟将那骨瘦如柴的给勒死了。

    “子骏!”年轻人阻拦不住,微微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容易抓到一个活的,眼下还没问出地方,你着甚么急!”

    辛子骏不满回击:“你还真当他肯告诉你?等你百般手段逼出话来,海棠死也死了十回了!”

    景年被噎了一下,不想分辩,亦不再与她言语,只一起将瘦鬼尸体拖到林地外头,打算就地草草埋了,以免惊动火花寨的巡逻守卫。

    二人便彼此沉默着料理了瘦鬼,子骏又要回林中去,要找她甩飞出去的那把宝贝刀。

    景年便也没再阻拦,只任她随意走动。

    过了片刻,子骏又匆匆回来了,胳膊底下夹着那把一人高的长刃,也不同他知会,只在旁边咔嚓咔嚓地修理微微松动的刀柄、重缠沾满土灰的柄绳。

    年轻人把瘦鬼身上的钥匙收进衣裳里,见她又回来了,本想喊她向墙后躲两步,却又有些不愿多事,便也只是拿眼盯着她晃动的马尾瞧了一会,挪开了目光。

    突然间,他耳朵一动,和擦拭刀刃的辛子骏同时向一个方向抬起头,聚精会神。

    那里,似乎传来了甚么人说话的声音。

    二人盯着声音来处,停了动作。

    咚咚咚……

    咚、咚……

    “六弟?”

    一个江南女人的声音,婉转柔媚。

    “六弟呀六弟,一个人关着门做甚么呢,人家来找你拿钥匙,可不能不开门呀……”

    辛子骏转头,和景年四目相对。

    在二人视线不远处,一名风情万种、娇小可人的女子手执团扇,掩唇而立,轻轻敲着方才瘦鬼现身的那扇门。

    景年盯着她的动作,默默咽了口唾沫。

    这带着江南口音的女人一出现,他便记起来,她便是此前放话要索辛子骏人头的堂主——“五妹”。

    但一旁的辛子骏却忽然惊叫起来:“这难缠的狐媚子,怎的她也在这里?莫不是也被掳走了!”

    景年立即看她:“你认得?”

    子骏道:“那当然!这女人是姑苏人氏,纠缠师兄时日不短了,回回见她在城外拦着,要师兄陪她饮酒听曲。怎么这卖酒的也被带到这里来了?”

    “她不是卖酒女,”景年打断她,“此人是火花寨行五的堂主。子骏,你过来躲着,我们小心行事。”

    “咦?”辛子骏有些惊讶,“好么,看着不像是好人,谁知竟是个堂主!我道从第一回见她便左右瞧不顺眼,直觉果真不假。”又道,“无妨!不过兄弟,你可认对了?等会儿可别杀错了人!”

    景年蹙眉:“莫要只想着杀人,除花蛟外,这便是最后一名堂主了,无论如何也要套出话来。”

    辛子骏便看看他,不满地“哼”了一声,但也并未反驳,只是嘟囔道:“这火花寨的堂主们如此难缠,难道她也是个人精不成?可以往从未见她会武功,也不知凭甚么当上的堂主、好不好对付。”

    那刺客听了,本不欲接口,脑中忽而咂摸出意思来,便忍不住笑道:“自然是各凭本事,只不知她是甚么本事了。走,咱们去会会!”

    两人猫腰躲到老六房子背后,景年伸头将她又一遍打量:“此人好似没带兵器,只手上捏了把扇子。”

    “不会又有甚么丝啊线的陷阱罢!”

    “她才来找人,便是现要布置陷阱,也早被咱们瞧见了。”景年将耳朵贴在墙上,又回头,“子骏,你出去吸引她注意,别教她四处乱找,不然若她发觉老六已死,火花寨便知咱们来了,断不会留下海棠性命。”

    “没问题!”辛子骏答得干脆,将刀靠墙一放,起身就要从旁边绕出去。

    “切记!保存体力,莫再厮斗。”

    景年认真叮嘱最后一句,便将袖剑弹出,藏入一边,预备伺机而动。

    却说那“老五”正踮着脚向六弟窗里看,看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正想往旁边走,便见着一个莽莽实实的身影大摇大摆地从老六房子后面闪出来,定睛一看,正是东昌府兄弟会主事苗秀才之妹——辛子骏!

    她不禁有些愣神,揉了揉眼,直以为此人是她幻觉。但再一看,却见辛子骏正满不在乎地盯着她看,便知自己方才猜中了:那姓苗的跛子,当真派了这条疯狗来砸场子了!

    饶是放过狠话,这狐媚的女人也知论单打独斗,自己绝不是辛子骏的对手。有她一手犯下的盗马帮血案警醒着,狐女不敢一人同她冲突,因此定了定神,打算要叫些喽啰帮手。

    谁知还未出声,那大大咧咧的已往自己这里过来了,穿拳拢袖,一副找茬的样子,女子心下不妙,当即退了几步,扭头就要跑。

    然而还没回头,脖间便被人架上利刃,一股男子特有的气息迅速靠近,停在背后,与那袖剑一起裹挟着她。

    “姑娘,”残留着些许少年气息的嗓音响起,确是个男人的声音,“莫惊动旁人,我们移步说话。”

    那堂主不敢动弹,见方才的辛子骏与身后男子对视,知她有人接应,登时便软了身子,不经意状靠在身后那人身上,没有骨头似的,柔声笑道:“哎呀呀,英雄哥哥、好汉哥哥,饶了人家吧……你要人家往哪里去呀?”

    见这女人往自己怀里靠,景年身上一僵,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酥痒,旋即又警惕起来,冷声道:“姑娘若识相,只管告诉在下,花蛟在哪里?”

    狐女一惊,以扇掩口,心道:花蛟?与辛子骏一同来的,想也同是兄弟会中人,上来便要见花二哥,难道是谁人走漏了风声,教他们知晓是二哥藏的人了?这可不大妙——虽不知消息是被谁人传出去的,但倘若自己松了口,教这两个找上门去,只怕到头来,老大手中提的便不是辛子骏的头,而是自己的头了!

    想到这里,狐狸似的女子娇嗔道:“哎呦,好汉哥哥,你怎么上来便要人家说这些……向来都是英雄救美,哪儿有哥哥这样,拿着把剑吓唬人家的呀!”

    那声音低回温柔,赛鸟儿似的婉转动听,与后头望风的子骏比起来,简直像云儿般教人沉醉。这般嗓音悠悠吐口,萦绕耳畔,景年心中那股麻痒更甚,腹中一团火热,惹得他不由得回想起从前查案时,同孔少隹、毛巨鹏他们一同去州桥秦楼的过往来,好似记忆中的酥痒再度重现一般。

    只是这回重现,远比十六岁那年更令他躁动难耐,尤其怀中倚着这么个娇憨可人的女子,教他不经意间浮想联翩,心思七拐八拐,难以安稳。

    感到此人气息变化,狐女变本加厉,竟用力靠住景年胸膛,又拿腰将他一拱,可怜巴巴地低诉:“好汉哥哥这样凶,都把人家吓坏了……若是把人家吓着,人家还怎么敢说嘛……”

    说着,便拿胳膊在他怀中蹭,继而回身扭头,将团扇换到另一只手里,从腰间向上挑逗,要摸他的身子。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景年冷冰冰的低语。

    “拜你所赐,在下倒想起来了些不该忘的事情。”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姑娘既要玩花的,便别怪在下要用些着急的法子了。”

    狐女被攥着胳膊,心知小算盘落空,又恼此人不解风情,不肯给她面子,便尴尬恼怒道:“甚么个臭男人,莫不是要对人家耍流氓!”继而挣扎两下,高声叫道:“来人!来——”

    喊了没两下,那尖锐的声音便被卡在嗓子眼里。景年单手制住她脖子,左手将袖剑牢牢抵在狐女额侧,一字一顿道:“姑娘大概没听清楚,在下方才问的是,花蛟在哪里?”

    闻到袖剑上血腥与铁锈混合的气味,盯着那只手上斑驳狰狞的创口,狐女这回才当真怕了,好似才晓得来人可随时要了她的性命。便颤声道:“英……英雄,他、他在北面……英雄、好汉哥哥,人家已经说了,快……快放人家走吧……”

    “放你走?”辛子骏扛着刀呛她,“想得美!放你去通风报信么?”

    狐女瞪她一眼,看在那把长刀的份上没敢还嘴。景年道:“抱歉,你不能走。花蛟既在北面,便请姑娘与我们一起过去瞧瞧,免得打扰大伙歇息。”

    见花言巧语无济于事,狐女不禁慌了。看来今日不是要死在这二人手里,便是要因泄密死在崔老大手里。可左右横竖都是个死,反倒教她心中不再压抑邪念,便假意顺从,一双精明狐狸眼却在面前的手与一旁的辛子骏之间来回打量一番,暗暗有了主意。

    二人挟持着堂主往北走,避开巡逻守卫,渐渐接近寨子北方。

    一路过来,此处的巡逻守卫比原先两个地方多了不少,远眺寨北,还能瞧见一处坡地上竖着几个木头搭的牢笼,景年便问:“花蛟就在此地?”

    狐女低声下气,眼神游移,口中却柔声道:“是……小女子不敢隐瞒……”

    景年便向辛子骏道:“好。子骏,烦请你在此看着她,我过去探听一二,去去就回。”

    子骏一口应承下来,与他换了位置,也学着他的样子钳制着狐女。

    景年便收回袖剑,潜行而去。

    哪知刺客前脚才走,后脚便传来子骏一声痛呼。他急忙回头,惊见那狐狸竟趁二人交接之际出手偷袭,执着团扇在子骏脖间恶狠狠地一划,那边缘好似匕首一般,一下便把她脖侧划出一条血痕,险些碰到致命处。

    “子骏!”景年暗道自己疏忽大意,立即抽身回来,几个大步便抓住那推了人就要逃窜的堂主,当即将她力道卸了,牢牢捂住此女口鼻,扭头道,“你没事吧!”

    辛子骏捂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瞧了瞧手心一滩血:“她倒给我留了条命,没将我脑袋切去!”继而上前,一把抓过那惊恐万状的狐媚子,怒道,“本不想要你性命,贱兮兮的东西,哪来的本事偷袭我!”

    说罢,正要扬手,又停下来,瞧了瞧景年脸色。

    年轻人皱着眉,一言不发,看着别处,点了点头。

    辛子骏便将她掼在一旁,左手一动,便以袖剑抹了她的脖子,干脆利落,任由血花喷溅在墙上。

    看着狐媚堂主无骨水蛇般软倒在地,子骏忽而问道:“这回不拦着我了?”

    景年却只回问:“你的脖子没事罢?”

    辛姑娘便抬手摸了摸还在流血的脖子,“嘶”了一声,不敢用力说话:“不碍事,只是这狐狸手劲不小,竟能拿把扇子划伤我……”

    说着,她蹲下捡起血泊中的团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景年道:“扇子上莫非有甚么端倪?”

    辛子骏将扇子递给他:“你瞧这里。”

    他一看,扇子边沿破损处,有三枚锋利银针暴露在外,个头不大,针身缝在扇面夹层中,肉眼难以辨清。便道:“幸好不曾伤到要害,还是你我小瞧她了。”

    说罢,将团扇丢进一旁杂草中:“不过,此人意欲逃跑,恰好佐证此地正是同伙之营地。子骏,你且休息一阵,我们等下从方才那条小径潜入进去。”

    辛子骏挥挥手:“你也忒不放心了,这点小伤,休息甚么,不过是蚊子咬。要走便走,咱们还得快些救出海棠,莫在路上磨蹭!”

    景年道:“也好。”便与她返回附近的一条隐蔽小路,向寨内潜行。

    二人身后的血泊里,女人的眼珠冷冷无神地看着离去的子骏。

    在她身旁,那片破损染血的团扇中,在三枚针头之上,一层灰白浸痕被血迹掩盖,几乎无法辨别。

    随着脚步声远去,沾到血的灰白色渐渐融化进了残留的血中,直至消失不见……

    不多时,火花寨寨北。

    花蛟盘踞之地,处处守卫森严。大概因着关押各路俘虏的缘故,花老二不敢有分毫大意,从哨岗弓手到牵犬喽啰,个个精神抖擞,眼露凶光,好几回都险些发现匿踪潜行的两人。

    景年二人因此愈发谨慎,好容易穿过一条小路藏进相对隐蔽的灌木丛里,才敢稍微喘口气。

    “这么多喽啰……”子骏伏着嘀咕,“方才过来时,我瞧里头人更多,都在场院里吃酒划拳吆喝——他们倒挺热闹!”

    “嘘……小点声。”景年安抚道,侧身望向外面,“院子里人忒多,我方才没瞧出来哪个是花蛟。若要一个个摸排,还不知得费多少工夫……”

    “那便再冒冒险,引蛟出洞。”子骏又捂了捂脖子上的伤口,好似甚么秽物草叶飘进去了,惹得她有些疼,“只是我想不出法子来,怎么才能引他现身,总不能挨个儿问罢?”

    “若说办法……”景年捏着下巴寻思,“有了,不如你我演一出双簧,我扮作喽啰将你捉去,引花蛟出来,待他现身将你关押时,我们再一齐动手,如何?”

    辛子骏听罢,有些犹豫:“你我之间,还是我力道大些,为何要捉我?”

    “总不能教我扮作女子……”年轻人答得亦有些犹豫。

    “你我模样近似,有何不可?”

    景年指了指自己渐趋粗壮的胳膊、大腿:“并非我小瞧你本事,若搁以往,我还能担起这活计来;如今长大几岁,五大三粗,再扮女人,只怕上来便要露馅了。”

    辛子骏便不情不愿地打量他几眼:“好罢。那我便假作昏死,余下的,听你讯号。”

    正说着,二人瞥见一名喽啰巡逻到了附近,好似听见了动静,要往灌木丛中查探。子骏笑道:“才说完,这便有人送衣裳来了!”便朝那厮吹了声口哨,引他近前来,窜出灌丛,一刀了结性命。

    景年便三两下将此人衣裳套在身上,扮作寨贼,又趁子骏不备一掌轻击肩颈,托着她倒下,双臂发力,生涩地将她抱在怀中,带向寨北小径。

    与此同时,火花寨南口。

    “走、走,闻甚么闻!”

    喽啰用力拽着倔强的黑狗,试图将它从哨塔附近的一口破缸边拉开。

    “快走快走,别闻了,里头又没金子!”他使劲一拽,反倒把黑狗的项圈拽断了,扑通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哎哟……这畜生,又不听话!看我不——”

    话音未落,喽啰愣住了。

    他那条黑狗站起来,扒着大缸,尾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欢实。

    这黑皮畜生,怎的对着口破水缸这样亲昵?莫非这里头藏着肉骨头不成?

    喽啰揉揉屁股,起身过来。黑狗见他来了,愈发兴奋,朝大缸呼噜噜地低吼起来,又发出一阵急躁的轻哼。

    “疯了!对着口缸甩个屁的尾巴……真是饿得轻!”

    喽啰咕哝着将它拉开,一脚踹上大缸。

    那缸纹丝不动,只是晃了一晃。

    喽啰来了劲,又猛踹了一脚,看着大缸慢悠悠倒在地上、崩下一块碎片来,脸上终于露出得意的神情。

    但他的得意随即凝固在了脸上,瞬间变成了惊恐。

    那破损的缸沿处,倒出来一条胳膊。

    一条肥硕的胳膊。

    ……

    风吹寒林,尚未化作泥土的枯叶以一卷百,瑟瑟打转,伴随着大地上挥之不去的呼号与骚动,鼓噪着,啸叫着,传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