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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奇幻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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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菜的妈妈说,早点要孩子好。李耀祖的妈妈说,等生了,我来帮你带。

    她们的话,李菜一个字也不信。可她的确想过,她和李耀祖是会要孩子的。

    那时候,她不想再经营菜真好吃77的帐号了,可是点击每天增加,钱总在入账。她需要休息,找个好的借口,让自己停下来。身边的人都在怀孕,生子。不论牲口还是人,都会要繁衍。备孕没有很辛苦。刚到冬天,李菜怀孕了。

    开了服装店以后,病人的老婆忙起来了,赚了钱,也找到了想再婚的对象。病人更久地住在他们家。妈妈来了上海,没多久就被叫回去。李菜倒过来在电话里安慰她。李菜历来就是不用操心的孩子。

    李耀祖的妈妈马上就销声匿迹了。李耀祖不意外,李菜也没有怨言。她和婆婆关系不好,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反而更好。

    从春天到夏天,电竞比赛会一刻不停地进行。除非输掉,否则谁也别想吃空饷。

    李耀祖请了三个人照顾李菜。

    她想过要回去生产。可老家的医院条件差。在这里,至少和他在同一个城市。晚上赢了比赛,李耀祖聚餐也不去,直接打车回来,到家已经很晚。

    有的时候,李菜睡着了,假如醒着,就两个人说会儿话。

    他们聊比赛,聊家里的事,猜孩子的性别,给它起名,说以后怎样生活,做什么工作,住到哪里,买哪里的房子,如何布置它。这是他们讨论未来最多的一段日子。

    怀孕很难受,但说起来,也就是老生常谈。假如不是很爱孩子,李耀祖又靠谱,李菜大概不会愿意忍受。

    孕吐、阵痛、便秘、掉发、水肿。这都是李菜要承受的事。李耀祖总是不回来,她可以一个人霸占床。可肚子太重了,不能仰着睡,侧身久了,总觉得难受。

    胡雪峰死了。消息传来时是晚上,她心里一惊。虽然也不是父母这样近的亲人,可是,关系终究也不算远。

    李菜没有回去。

    怀孩子期间,她最大的体会是要有钱。钱能摆平许多事。李菜没有提前住院,到了预产期才去。痛感很强烈,胎动比平时弱许多。

    她很担心。

    虽然是自己肚子里发生的事,但她也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有一遍一遍安慰自己。

    医生已经在工作了。

    她和李耀祖都吃得了苦,孩子一定很坚强。

    来不及多想,疼痛又袭来,一次次,从夜晚到天亮。

    就算没有比赛,只要是赛季,选手请假总是难于登天。那一年的战队如有神助,一路顺风,积分名列前茅,坚持到了国内决赛。

    前一天通宵训练,该睡的时候却出门了,李耀祖顶着压力去医院。

    为了稳定军心,俱乐部藏住消息,没让任何人知道。

    他来时,她已经进了产房。

    胎龄41周,胎儿位置不好,只好紧急剖腹产,出生时阿氏评分很低,全身青紫。

    麻药的效果还没消失,疼痛还没泛上来,李菜喉咙哑了,不断地叫着,叫助产士,找着李耀祖,想要看一眼孩子。李耀祖不在,握住她的手的人是别的人。她不需要他们,她马上就要见李耀祖。

    但李耀祖不在这里。他转个不停,从妇产科到新生儿科,跟着孩子奔来走去。气胸的孩子已经休克了,来到这世界不到半天,就必须被针刺进胸腔。他要签很多次字,听一些术语,辗转去付钱,然后又上楼,回到楼上去留住孩子。

    好像在梦里,什么都是错位的。

    听到了声音,却又没听到。看见了楼梯,却又没看见。唯独皮肤变得煞白的孩子是真切的。

    身体在动,大脑却麻痹了,封闭了任何念头的出入口。什么都想不了,只是被命运摆布着,被现实操纵着,行尸走肉似的,像木头一样慌张地行动。

    它大概是讨厌这里。

    可以的话,他们都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希望那个孩子不要讨厌这里,不要讨厌这个地方,多留一会儿。

    李耀祖在走廊上等待。后半夜时,李菜坐下了。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发觉时,也没问她怎么就下床。她木木地望着前方,不发出声音,剧烈的疼痛近乎无感。两个人并排坐着,各自带着麻木的神情,被缄默埋葬。

    这里是哪?

    现在是什么季节?

    累不累?

    痛不痛?

    会不会渴?有没有困?

    这些不重要,连是白天还是晚上也不重要了。背后和前额出了汗,可手脚却又冰凉,好像被埋在沙漠里,体会着滚烫而刺骨的冷。

    他们只是坐着,坐到黑夜过去,白天降临。人们来来往往,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未来该去哪里。在他们之中,没有谁哭泣,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人叫患儿的父母签字。李耀祖尚未听清,条件反射,站起身来。

    泪水流下,李菜甚至没有自觉,还在困惑中,眼前怎么突然这么模糊?好在很快,视野又回来了。她望着他,眼泪像水一样,自然而然地流满整张脸。

    他接过了笔,摆出在听人说话的样子。李耀祖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拿着笔,按照别人的指示办事。医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李耀祖握着笔,笔尖抵住写字板上的纸。他面无表情,竭力表现得镇定自若,手不住地颤抖。他从不手抖,可笔晃得那样厉害,连名字也写不下去。

    他们的孩子无法呼吸,早早地离开了。

    只留他们在原地。

    他们像贝类的壳。潮水退去,柔软的动物被卷走,剩下空空如也的贝壳。

    孩子的身体渐渐冷下去,直到天亮,温度都没有彻底散去。生它的时间很长,回想起来,那是李菜一生中最像牲畜的时候。可她不感到羞耻,也不绝望,心里有很多期待。盼望它来到。来接受她和他的爱。然后,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它来了,低低地哭了几声,生着病,抱他的时候都没有反应。死了的孩子居然这样温暖。

    泪水滴到它胸前。

    她抱住它,用脸贴着它的身体。他抚摸它的手心,想看那细小的手指弯曲一次。她把孩子交到他怀里。他托起它,盯着它闭紧的双眼。她伸出手,搭住它的额头。泪水滴到它的手臂上。

    泪水滴到它的脸颊上。

    火化的炉门接近地面,关上时,李菜毫不犹豫地扑倒在地。不锈钢的盖子落下,它走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让它出生,可是,它要死的时候,他们只是一对无能的父母。

    一夜之间,他不得不从平时的生活中剥离出来,去处理许多俗事。手续是李耀祖办的,骨灰也是他敛的。

    死去的新生儿和活过的人一样,身上的骨头很完整。焚烧后化成骨片。旁边的人一步步指示着,与其说教,感觉更像命令他。李耀祖把它们聚拢在一起,收好了,拿起来。他的孩子那样小,那么轻。

    突然一下,莫名地,他离不开医院了。还有赛程,李耀祖心里清楚,却没法从医院走出去,即便只在门诊或住院部的走廊坐着,什么都不干。

    那时候,他已经转会到了cor,始终在首发队伍里。经理拍板,叫了几个同事。

    他们把李耀祖从医院里搬出去,运上车,再送回基地。他动弹不得,所以和一件货物没有区别。

    他们告诉他,和他讲道理。签了合同,手还能动,发高烧也得比赛,就算患上多么严重的绝症,只要没有能替代他的选手,他就要比赛。这不是逼迫,而是社会的规则。

    孩子的余温挥之不去。比起这个,最让人痛苦的是,他仍然发挥得很好。

    只要碰到鼠标和键盘,身体就会自己动起来。那是他第四次进世界赛,虽然没拿冠军,但已经是职业选手中进s赛次数最多的选手。

    yao7z平时常用的英雄被ba

    ,拿了当时版本并不热门的英雄。比赛过程中,他满地图游走,周全地支援,干净地对线。cor把去年的冠军队打到自闭。

    看直播的观众只会觉得李耀祖超神发挥,c起来了。在现场的教练团队和队友却都隐隐不安。李耀祖不说话,队友失误也不抱怨,马上靠一己之力补救。

    到最后,他也的确崩坏了。那一年的世界赛,队伍的状态急转直下,被横扫出局。

    yao7z嚣张又耀眼,注重个人隐私,离人群很远,是一个合大众口味的人物。网友给他起了新的嘲讽绰号,国内有媒体又做了他的特辑,他们期待他成为神。

    一切都像是孩子的死换来的,外面的人爱他的超越性,只有李耀祖一个人在梦里为孩子捡拾遗骨。

    但对生活来说,痛苦不值一提。

    日子总要一天一天过。

    李菜曾在做饭时崩溃过,突然之间,那天的回忆又闯了进来。她无处可躲,哭也无济于事,用力捶打着胸口,只有这么做,才能好过一点。

    李菜很后悔。

    非常后悔。

    是她错了,一直都是错的。

    不该去模仿任何人,不该要孩子。不该随着潮流盲目往前走。

    她也试着信过教。佛祖、上帝都有。不过,李菜总是忍不住想,神在看的话,为什么要让它的孩子脏器衰竭?神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救她的孩子?孩子的骨灰被送回老家,埋在舅舅的墓旁。乡下的习俗,没结婚的人不立墓碑。会去扫墓的人没几个。她不念经,也不祈祷,只说“我想你”。

    她恸哭的时候,李耀祖总在她身边。这浩劫中只有他们两个,抱着死去的孩子,走在没有绿洲的沙漠,直到痛苦消磨殆尽。可是,这样的旅途或许本身就是痛苦。

    别人不知道,别人也不在意。

    别人没有抱过那孩子。

    空气很闷热,生活还在继续。

    和李耀祖离婚一年有余,李菜没和他分开,但她终于过得好了一些。

    她下班了,导师打给她,让她过去帮忙做件事。具体是什么,导师并没有说。到了以后,另外几个同门也在。

    导师说:“我不是买了新房子吗?最近邻居跟我说,我的绿植没做好。我现在想要弄点木材来种到院子里,你看你们谁能帮下忙,给我把院子整好——”

    导师喋喋不休,李菜从头听到了最后。事情安排完以前,她没说一个字。等到结束,李菜才开口:“孔老师,有件事我想跟你谈一谈。”

    她本意是想等同门出去再说,可导师明显不愿意。她还有事要交代其他人,却也不愿让李菜换场合。

    “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李菜顿了顿,犹豫了片刻,不是征求意见,也没有闲聊的意思,平平淡淡地说出决定:“我要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