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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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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綎十五岁从军,身经百战,乃大明万历朝的武状元。其有勇有谋,为进剿建州四路兵马总兵之首,所历之战皆为平定边疆和抵御外侮之战。

    他现年六十岁出头,身高近六尺,体格健硕,剑眉虎眼,鼻直口方,一抹尺余长的花白胡须飘洒在胸前。一顶虎头铁盔和一身亮银狮头三文甲,尽显老将军一生戎马、统御三军的威武本色。

    杨林深知刘綎生平,固然对其是极为崇拜。急忙将身上建奴驿兵的衣装扔掉,急走两步上前跪拜道:“标下杜总兵后军骑兵子营乙哨哨官杨林,拜见总兵大人!我有萨尔浒紧急军情禀报总兵大人知晓!”

    刘綎端坐于马上,手捋须髯仔细打量了杨林一番,便道:“你且讲来!”

    “是!”杨林便将萨尔浒战事,以及自己又是如何来到这里报信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刘綎听完杨林的禀报双眉紧蹙,片刻后沉吟道:“杜松与马林双双战败,那么四路合围之势已破。以李如柏之能定会谨小慎微行动迟缓。而奴酋又与其家有香火之情,难免不会放他一马。那么我东路军现在便成孤军,处境不妙啊。”

    刘昭孙忙道:“父亲,我东路军本就兵马不足装备不精,现在处境危急不如就此撤兵。即便朝廷日后追究下来,我们也有原由可以陈情,还请父亲三思!”

    “我们不能仅凭这一人之言便决定撤兵。此事非同小可,现暂时勿要定夺!”

    刘綎未置可否,问杨林道:“你可确定前方家哈岭南谷处,有建奴三千人马在埋伏?”

    杨林暗想我不仅知道有埋伏,而且还知道此后很多事情。他朗声应道:“标下来时曾审问过俘虏,那建奴领军之将是奴酋努尔哈赤之侄阿敏,乃镶蓝旗旗主;另一将叫扈尔汉,是奴酋的侍卫亲兵之长,两人麾下共有三千人马。阴谋在我军通过瓦尔喀什旷野后,即封住谷口断我后路。待我军与建奴大队交战正酣,其便从后掩杀!”

    刘綎听罢一声冷笑:“哼哼,建奴真是好算计!现今其大队人马未到,老夫便拿这三千奴兵祭刀!”

    刘昭孙在旁道:“父亲,为探这三千奴兵虚实,我与杨哨官一同去前方打探。待确实如杨哨官所言,我军再做安排也不迟。”

    刘昭孙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借此核实杨林身份和所言真假;二是若真有敌军埋伏正好可以查探一番。

    杨林是聪明人,他那会不知道刘昭孙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动声色的静等刘綎的安排。

    “好,便如你所言。切记不可让建奴发现你等行踪,否则便是打草惊蛇了。”

    刘綎言罢又向一旁的传令兵道:“令各营将官速来中军议事,就说有紧急军情要知与他们。”

    刘昭孙对肃立的杨林道:“事不宜迟,杨哨官还请与我往前方一探!”

    杨林一抱拳,躬身应道:“标下领命!”

    三月初三下午申时末,距家哈岭附近三四里远的一座山顶上,后金镶蓝旗主阿敏脚踏在一截树桩上,借着树林的掩蔽,眉头紧皱的望着东南方向的山谷。

    他刚刚接到哨探禀报,说明军刘綎部前锋已进入瓦尔喀什旷野,大队人马随后跟进逶迤数里。

    阿敏生于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乃努尔哈赤的亲二侄儿,时年三十三岁。其戴一顶铁制棉盔,身高五尺出头,体形粗壮,脸圆颌长,粗眉短目,面褐短须。

    头上后脑正中留有一尺余长、细如鼠尾的发辫,其余皆无  毛发而呈髡秃样,俗称“金钱鼠尾辫”。他穿蓝色缎面铆钉棉甲,外罩一副铁制锁子甲,以彰显其近战格杀之勇。

    阿敏自父亲舒尔哈齐、兄长阿尔通阿和弟第扎萨克图死后,在努尔哈赤的“恩赐”下,尽得父兄遗产。因此对努尔哈赤忠心耿耿誓死追随,每战必舍生忘死冲锋在前。

    阿敏在家哈岭埋伏,担心被明军发现后全军被困。所以他与扈尔汉各率本部人马后退数里,隐匿于东西两侧山谷,计划待明军过后便封锁谷口断其后路。

    此时若有明军哨探沿山巡察,其部必被发现。但若离谷口远了,又恐大队人马与明军接战时贻误军机,完不成既定作战目标。现在他只能祈求这路明军还如其他明军一样,懵头懵脑的直接赶路便是。

    阿敏转头望向北面,按驿兵的速度应该早到界藩城了。如果速度再快一些,大贝勒等人现在率人马已经出发了。

    阿敏不知道的是,他的计划和藏身地点早就被明军掌握;更不知道的是,他派出求援的驿兵竟阴差阳错的已被杨林截杀,若想等到大贝勒代善等人的援兵,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上午。

    阿敏又转过头看看自己的身后,只见山脊下隐藏在树林中的两千后金兵披挂整齐,正肃立如桩严阵以待。单等他发出命令便冲出去将敌军屠戮干净。

    见此情景阿敏的心才多少放下来一些。也不知是为何,自己身经大小数十战,今日竟破天荒的第一次感到紧张,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就仿若有一种未知的危机笼罩着自己。他细细的捋顺思绪,希望找到这种紧张的来源。

    果然,阿敏终于想了起来,自从得到旗下哨探小队覆灭、莽阿被杀等令人恼火的消息后,这种紧张便愈发加重。

    听其他几位贝勒分析,这些事很可能是一个人做的。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个人相貌几何?来自何方?是明军还是贼寇?他现在在哪?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究竟想干什么?

    阿敏本性粗鲁蛮横,不识文字,与工于心计的代善、皇太极等堂兄弟自是不可比较。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想把所有的问题想清楚,奈何最终思绪还是一团乱麻。

    索性罢了,发誓等打完仗后一定将此人拿住,到时千刀万剐了方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与阿敏不同,在另一侧山上的扈尔汉此时正屏气凝神的潜在树林中。他本姓佟尔佳,时年四十四岁,于万历三年生人(公元1576年),世居雅尔古寨,后随父扈喇虎于万历十六年投入努尔哈赤麾下。

    其少年勇武精于骑射,深得努尔哈赤喜爱并被收为养子,让他担当自己的贴身侍卫。成年后任镶白旗旗主,所以满清史书中又称其为虾尔汗。“虾”在满语中意为侍卫。

    扈尔汉遥望山下正陆续进入山谷中的明军,心中不禁热血翻腾。想杜松、马林那两路明军在两天之内尽皆覆没,这是何等的天眷殊荣。

    接下来大汗再把眼前的这路明军灭掉,那么女真人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已是唾手可得。而眼下要做的,便是阴匿自己的踪迹防止被明军发现。

    此时,距家哈岭南谷两里处的一座矮山上,杨林横枪立马,凝神眺望埋伏着三千后金军的两侧山谷。

    在他的身后,二十名披挂整齐全副武装的川军精骑驻马肃立。一阵山风拂过,将他们帽上的盔缨吹动的煞是好看。

    一个时辰前,刘昭孙、杨林与马进忠各分两路,率十余骑快马迂回至家哈岭南谷之后,隐匿踪迹登高瞭望。果然发现山脊背阴处和树林中有大量后金军蛰伏。

    刘昭孙这才验证了杨林的身份和军情的真伪,忙回禀刘綎详情。他心中暗道侥幸,若没杨林及时报警则全军危矣。因此对其的好感直线上升。

    路上,杨林向刘招孙进言,称这三千奴兵分东西两侧埋伏,那么不如将计就计,大军可佯作不知继续前进。

    待到酉时日落正是人马需要进食休憩之时,我军可正常进食,以麻痹奴军一同进食。

    等其放松戒备则令大军快速占领山脊,由上自下合围奴军。届时敌军虽悍勇,但猝不及防下先机尽失,又不占地利与人数之势,此战大胜可期。

    又言,为便于在昏暗中分辨敌我,可设口令互辨。再让官兵以白布缚于左臂之上,凡混战中无口令和标识者皆为敌军,可斩!

    刘招孙闻言细细思量一番,觉得杨林年纪虽少,但所言尽占兵法所言的“天时、地利、人和”之要义。他觉得杨林的办法可行。

    见到刘綎后便将此策和盘托出,一众将领也觉得此策甚好。不管如何,以一万人打三千人,即便不胜也不会吃亏。最后刘綎与将领们又对细节进行了补充,然后决定依策执行。

    古时普通人家一年也吃不得几块肉,多数人患有夜盲症,民间俗称“雀盲眼”。原因就是肉类和动物内脏摄取不足,所以古时军队搞夜袭多是小股部队。

    刘綎为何答应夜间作战,是其在出征辽东前一段时间内鼓励部下们去打猎,以增加吃肉的次数。又通过买卖的方式获取肉食,降低官兵患夜盲症的人数,他这才有底气让部下进行夜战。

    后金军中不是没有夜盲症,但因为地理环境和饮食习惯,相对来说数量较少。

    当杨林得知自己的战策被采纳后,激动的眼泪差点流出来。若是杜松当初能听自己哪怕一丁点儿的建议,战事也不至于崩坏到如此地步。

    他强忍着伤痛和困乏向刘昭孙请战,并借了一副皮甲套在身上,将后背裸露的地方遮掩起来。

    刘昭孙望着疲惫不堪抱拳请战的杨林,心中对这位年轻人好感又增加不少。他不忍心让其直接上阵冲杀,但又不愿拂了他的昂扬战意。便拨给他一队精骑令其观敌瞭阵,便宜行事。

    三月初三酉时初刻,太阳还未完全落山。此时明军一半的人马已进入山谷,而剩下的一半人马还在山谷之外。

    阿敏和扈尔汉命哨探紧密监视其动向,不多时得报明军已停下休息进食,并未发现有何异动。

    阿敏麾下各牛录额真见此便向其进言,称人马严阵以待在林中一天已是疲敝不堪,现也正好趁此时机进食休息。

    阿敏觉得明军如此懈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自己隐藏的这山谷南北通透,遇事可随时撤离。便下答应了部下们的请求。

    扈尔汉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但身为老将的他还是很有经验的,他下令各牛录人马不得卸甲轮番交替进食。并派出大量哨探监视明军动向,若有异动便于应对。

    杨林伫立于矮山之上始终未动。他在等待,等待大军进攻的信号。他知道,阿敏就藏在距自己不过三四里路的东侧山谷中,若是能将其生擒或是格杀,是最好不过的。

    太阳逐渐沉进西边的群山之中,四周景物开始变得模糊。杨林的脸庞上一半映衬着光线,一半被阴影慢慢遮挡。

    “驾!”他知道时机已到,大吼一声催马向山下疾驰而去,身后的二十名川军精骑紧紧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