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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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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凡举大事者,皆生异相。

    李智云上辈子不太相信这句话,认为这只是皇权天授的一种假说,任何一个刚刚上位的皇帝,为了证明自己的统治是合法的,就编造出一些故事,来证明自己的是天选之子。

    但在见到李渊的时候,他有些动摇——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李渊,但也只见过几次而已,当时只是个小婴孩,是不敢这样直视对方的,现在他就不那么在乎了。

    李渊的相貌的确与众不同,他身形高大,以现代的人标准足有一米八五左右,方脸长耳,浓厚的双眉下嵌有一对丹凤眼睛,却是时常眯起来,让人难明虚实。

    有点未老先衰,明明只有四十五岁,看上去却像五十四岁,脸上皮肤松弛,有数道刀痕深刻一样的皱纹,颚下三缕淡棕色的胡须,没有显示出应有的威仪,却增添几分亲和力,就像和颜悦色的长者,让人容易生出好感。

    最让人感到夸张的——是他异常凸出的额头,上一世的时候李智云听得一个说法,额头越宽广的人就越聪明,如果这是真的,那李渊智商绝对超过爱因斯坦,恐怕在全世界所有存在过的人里,也能排进前三……幸好自己在生理上没有继承这个特征,不然就更像痴呆儿了。

    本身发际线就靠后,还有个大额头,再加上满脸的皱纹——如果不是确认他是人的话,李智云甚至以为自己遇见了西游记里的寿星佬。

    他目光肆无忌惮的与李渊对视,大姐李翠有些担心,给他穿好衣服的时候,悄悄地在他屁股上拧了一下,低声说道:“快给爹爹行礼!”

    李智云皱起眉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大姐的手劲,可不是他这个六岁孩子身体能够承受的,尽管不想哭,可是生理上的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涌上来。

    “翠儿,你干什么?”李渊不满意的出声,“他一个小孩子,又没有见过我,失了礼数就失了,你拧他干嘛!”他眼睛虽然眯成一条缝,但却看得非常清楚。

    “爹爹赎罪!”李翠直接原地下跪,垂着头认错。

    这让李智云有些吃惊,李渊有这么可怕吗?大姐认个错就行了呗,干嘛还跪下?难道李渊不像表面上这么温和慈祥?

    他可不习惯下跪,上一世的教育下,他只跪天,跪地,跪父母的,虽说李渊正是他这一世的父亲,但他现在还没认同这个父亲,所以心理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于是,他从床上蹦下来,来到桌案前,插手为礼,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渊明显一愣,却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丝笑意,抬手制止了想要说话的李建成,柔声说道:“稚儿,这是谁教给你的礼仪?”

    李智云转头看向谢夫子。

    这老头六十多岁了,身材瘦弱,文质彬彬,据他自己说是东晋的谢家的远房后裔,不过以李智云的后世的眼光看,应该也是个冒认祖宗的,他的学识不错,但远远不够谢家的水准。

    “谢老,教导我儿辛苦了。”李渊向谢夫子点点头,对于爷爷留下来的老人,他一直很敬重。

    “小郎天资聪慧,一点既通,一学就会。阀主的夸赞,小老儿实在愧领。”谢夫子拱手回道。

    李渊笑意更浓了,爱怜的看着小儿子,说道:“我忘了你不会说话了,”说到这里时,目光转向李建成,“可让巢太医看过?”

    太医巢元方,隋朝时著名的医者,擅长治理传染性疾病,著有《诸病源候论》是华夏国最早的一部有关病理、病源的医学著作,而且他精通外科手术,是当时世界上最优秀的外科医生,也是隋朝最有名的医生。

    “没有,巢太医贵人事多,我们不敢打扰,但坊间的医者看过了,并没有找到原因。”李建成躬身回道。

    李渊横他一眼,“李平!你现在拿我的名帖去太医署,请巢太医有空的时候,来家里给稚儿看病。”

    管家李平应声而退。

    李渊看着小儿子,笑着招招手,道:“稚儿过来,来给为父解释一下,你写的这些笔记。”

    李智云有些头疼,他怎么解释?

    自己写的笔记,虽然都是照着家里的汉代古书写的,但有些东西已经有现代的技术,拿出来未免会惊世骇俗,他本身是不准备一次性拿出来的,记下来也只是担心日后忘了,但谁能想到李渊搞突然袭击?

    李渊招呼他,也不能拒绝,因此还是走到桌案前,准备继续装哑巴,反正这些东西不用嘴说,你光看是看不明白的。

    “再过来些,到我身边来。”李渊又吩咐道。

    等他绕过桌案走到李渊身旁的时候,李渊竟然一伸手,将他幼小的身体抱起,直接放在脚上,指着笔记说道:“稚儿来给为父讲讲这是何物?”

    李智云扫了一眼笔记,正是蜂窝煤那一页,他知道自己笔记中记载的东西比较复杂,李渊能看懂的不多,大概只有这个能看明白些。

    只见上面写着,七分石炭粉、二分胶泥,一分木屑秸秆,少许生石灰粉,加入适量水搅拌至粘稠状,填充模具,晾干即可。优点:价格低廉,热力充足,燃烧性好,不易出烟、中毒,耐雨雪,方便储运。

    状若蜂窝,故名为蜂窝煤,上面还画了一个简易的图样。

    这个真不好解释,特别是自己现在要演一个哑巴。于是,他将比笔记向前翻了两页,指着火炉子和火炕给李渊看。

    火炕又名火墙,地床,春秋时期肃穆人所创,用土坯或青砖垒成,用火灶取暖的床……石碳燃烧的热力,通过通道将热力传到屋内的地面,再利用地面的散热作用,将整个房屋都加热。优点:保暖性能好,热力持续,可避免碳毒。

    火炉子,碳盆改制而成。熟铁打造,辅以烟筒,燃烧块状石炭,或者蜂窝煤。优点,方便实用,取暖效果显著,冬天使用,室内温暖如春。

    无论火炕,还是火炉子,有图样的情况下,其实看懂都不难,难在烟气的运行之上——古代人现在还不了解热气上升,冷气沉凝的道理。

    李渊仔细看了半响,有些恍然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这蜂窝煤,是放在火炉、火炕里烧的石炭?”

    李智云点了点头。

    “不会中碳毒吗?”

    李智云摇头。

    李渊又斟酌着看了半响,才吩咐道。“把郭家兄弟找来——”

    在世家大族都养着专门的铁匠,郭荣、郭信兄弟就是李阀的铁匠,但李智云看过他们手艺,用他高级技师的眼光来看,非常的业余,连淬火的工艺都不懂,只是普通工人,不能称之为匠。

    “回禀父亲,郭家兄弟一早就跟着老冯出城了。”李建城连忙插话。

    李渊哦了一声,想了想,才说道:“让他们回来之后马上见我!”说完,又继续低头翻看笔记。

    李建成心中隐隐生出不安,往次父亲归来,总是先去大房,考校自己的学业,和郭氏谈论一下洛阳的情况,又或者和孙子李承宗玩耍一阵子,今次却皆然不同,直接来到幼弟的房里,并且对这个哑巴弟弟的笔记兴致盎然……

    虽然这个弟弟是庶出,不会对家位继承产生影响,但也让一向被父亲看重的李建成心中十不分不爽。

    他悄悄地给郭氏使了一个眼色,郭氏暗中点头。郭氏的娘家是洛阳的,与荥阳郑氏关系密切。

    然后,他低声问道:“父亲关于这次商队的事情,我和郑家商量过了,他们可以借我们三万贯周转用——”

    李渊闻言一怔,不能置信的望着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

    一旁的郭氏见李渊脸色有异,连忙接话道:“爹爹,我与郑叔父说好了,洛阳郑氏同意给我们提供钱财,而且不收利息。”不收利息这四个字,她刻意着重了语调。

    李渊冰冻的脸瞬间瓦解,笑容满面的看向郭氏,淡淡地说:“儿媳啊,你替我谢谢老郑,他有这份心,我李渊就感激不尽,不过现在的李家暂时还不需要——”

    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长子,说道:“李阀的事情,自己还能处理!”

    李智云发现李渊其实挺凶的,至少刚刚的那个瞬间,他的眼神就仿佛鹰隼般的锐利,确有种不怒自威的慑人气概。只不过平时里,他总是眯着眼睛,扮出一副和蔼慈祥的模样,让人不易察觉。

    李建成莫名吃了一记冷眼,却不知醒悟,急道:“父亲,独孤家已经知道了,独孤怀义就带着几个人借着酒劲上咱家来闹事,儿子连哄带骗的才将他们劝走,独孤怀义临走说三天之后再来——”

    李渊平静回答:“看来我这个表弟欠管教啊,独孤家再敢来,就派人将他们打出去!”

    “父亲——”李建成失声惊叫,不知所措。他不明白一向低调稳重的父亲,怎么这次大祸临头,反而硬气起来了。

    李渊伸手在桌案上敲了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接着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建成留下。”

    众人应诺,大姐李翠犹豫着看向李智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他也带出去。

    李渊看出她的心思,摆摆手示意她出去。李翠担忧的看了一眼李智云,却只能施礼退下。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三人,李渊忽然暴喝道:“孽子,跪下!”

    李建成哆嗦了一下,连忙跪了下去。

    李渊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李建成一个趔趄,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接着,又站起身来,对着伏地的李建成就连踢了三脚!将他踢得东倒西歪,嘴角都流出血丝。

    李渊仍不解气,抬手拿起了案上写字的石制镇纸,就要砸向李建成,却不想衣?忽然被人扯住,他侧过头却见到李智云亮若宝石的眼眸——

    不知为何,李渊看到这双眼睛,气顿时消了大半,他指着门口,喝道:“滚!滚出去!禁足三日,好好想清楚再来见我!”

    李建成连滚带爬的跑出门,临走还不忘给李智云一个怨毒的眼神——

    李智云皱眉,想来是这家伙当着自己被李渊处罚,觉得丢面子了,所以就恨上自己了。唉!这心胸也太狭隘了,难怪李二要发动玄武门之变,这周公是真不好当啊!

    自己这个老爹也是,他不懂你教他就是了,干嘛非要揍一顿,李建成可不是李二,也没有你那个大额头,别说三天了,给他一年的时间,也不一定能想清楚。

    然而他一时没有察觉,自己这番表情的变化,全部落在李渊的眼里,他还在思量被李建成记恨的后果,却不想被李渊一把抱住,搂在胸前,在他的耳边小声问道:“稚儿,现在屋子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二人,你告诉为父,你真的不能说话吗?”

    李智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能用灿若星辰的眼睛盯着这一世的父亲。

    李渊等不到回应,只能长长的叹息一声,朗然颂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孔子曰:何陋之有?”

    李智云瞬间涨成一张大红脸,这是他默写在笔记首页上的《陋室铭》,看起来让李渊误会了。不知道后世的刘禹锡会不会找自己讨要说法。想来是不敢吧,毕竟大唐是姓李的。

    “君子之居,何陋之有?”李渊感慨道:“我李阀出了一个麒麟儿,只是……”他满脸遗憾的望着李智云,“也罢,左公目残,所以著《左转》,韩非口疾,而立法家。我儿即便是口不能言,也不失于立身天下的本事。”

    他抱着李智云回到案前,将毛笔递给他,又亲磨墨,道:“来!稚儿,再给爹爹写一篇。”

    这是要考我啊!李智云明白他这是仍有怀疑,也难怪刘禹锡的文笔,怎么也不应该是一个六岁孩子能写出来的。

    好吧!既然你不相信,那就把你吓出尿来——于是,沉思一下,提笔写道:

    麒麟绝世,不躁为鹿,奔雷现,必石破天惊,

    凤凰浴火,不鸣为鸦,长?起,其声撼九宵。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韩信钻胯下之辱,方成三齐之主,

    苏秦背天下之弃,始能六国拜相。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昔有隐龙,名曰金鳞,藏身于渊,

    风云不际,潜身鱼鳖之中,

    今有君子,德行于昭,满腹经纶,

    不得时世,拱手于小人之下。

    宝剑锋,从磨砺出。

    梅花香,自苦寒来。

    惟,安贫守道,不改其志也。

    故以,金鳞不是池中物,风云际会化成龙。

    是然,君子傲气天骨生,历经苦寒始为成。

    文章盖世,孔子曾困于陈蔡,

    武略超群,吕尚常钓于渭水。

    圣人无坚韧之心,则无千年之文华,

    太公无百折之志,则无八百年之周兴。

    余偿闻前人故事,所得:

    有志者,事竞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虎落平阳休自弃,龙游浅滩莫着急,

    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如日东升能再起,大鹏展翅恨天低。

    刚写完最后一个字,自己还没看一遍,就被李渊一手抢走,匆匆扫视一眼,就满脸惊奇的望着他。

    李智云则用满脸的无辜回望他,一副你让我写的,不是我要写的表情。

    良久,李渊将纸张对折,丢进了碳盆,看着它燃成灰烬,气结道:“为父不信你,是我的错,可你也不能乱写啊!这种文字要是流传出去,明天早上咱们一家的人头,就插在城门上了。”

    李智云嘻嘻一笑,也不在意,本就是到处摘抄的打油诗,烧了也不心疼。

    晋到唐初只流行写骈文,正经八本的文章基本没有人看,行文必须用典故,追求辞藻的华丽,所以只能用这种打油诗凑数,要真抄一篇《过秦论》效果反而不会太好。也正是因为如此,后来韩愈发起了著名的古文运动。

    “如日东升能再起,大鹏展翅恨天低。”

    李渊苦笑道:“你这小子,是真憾为父不死啊!”接着,又沉迷的念着:“海天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这两句的气势十足——不行,我还得看看。”

    李渊真的吓住了,拿起李智云的笔记,翻了又翻,确定里面没有违禁之言,才缓缓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忽然被眼前的一页的插图给吸引住了,只标注了两个字【蹄铁】,却没有任何说明。

    于是,问道:“稚儿,这是何物?”

    李智云抬笔在纸上写道:马的鞋子。

    见他仍困惑不解,又写道:“给马的蹄甲上钉上,日行百里,可无损伤!”

    李渊看完,顿时倒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