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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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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徐中贺的背影,麻兴福的心一阵阵地绞痛。会计队长闹别扭,这日后的麻烦事是少不了的!可眼下有什么法?他叹息着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要说的事没磨牙,被徐中贺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甭提姑娘的心里有多痛快!人们都好说社员们是逆来顺受的羊,事实上,他们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种高度的主人翁责任感。徐万的话说得多好啊,“等人们都有了觉悟,这日子就要变样了!”

    “哧——”,随着车带摩擦声响过,有人高声地叫着:“晓飞!”

    “哥哥?”姑娘一回头,喜出望外地跳了两下。她看着一旁立着的王坚,说:“你回来队上可以派车去接你,你慌着回来干什么?”

    “我呆不住啦。”王坚手上打着绷带,挂在脖子上。他笑着告诉她。

    “他是你的恩人,哥哥亲自送送他,奇怪么?”

    “就你能说!”姑娘撒娇地看着哥哥。

    魏晓成没戴帽子,白的确凉衬衣扎在银灰色的裤腰里。十足的阳光把他张俊美的脸照得透红,他用一种神秘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妹妹。

    魏晓飞避开哥哥的目光,对王坚说:“你还真有功,能把魏老师给劳驾来。”这话自有来头。自从哥哥分出去后,他很少回来,今天居然带着王坚回来,使她既高兴又感到意外。

    “准备一下,咱们参加考试吧?”

    “考什么?”

    魏晓成边向前推着车子边告诉妹妹,说:“昨天我从县文教科开会回来,上头有精神,下学期要在全县范围内普及中学教育工作,尽快解决学生们上中学难的问题。文教组根据上边的指示精神,结合着本地的实际情况,决定在各大队成立初中班级。这样一来,教师就缺少十几人。因为这是中学,所以我们商议,决不能像小学那样马马虎虎用教师。这次实行招考的办法,择优录用,这是个机会。”

    “还不是以招考为名,来个挂羊头、卖狗肉。”

    “怎么会呢,这是教育事业。”

    “算了吧!”魏晓飞把手按在哥哥的车把上,认真地说:“哥哥,上边的情况你该比我了解得多。现在哪个大队安排教师不是书记的三亲六故?念三年的可以教体育,念二年的可以教唱歌。哥哥,你是不是也升官了?”

    魏晓飞那荡漾着笑纹的脸上,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他说:“我现在是文教组的副组长,兼高二的语文课,看起来我是升了。”他边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边说:“下边的教师的确有问题。就拿去年教师测验来说吧,民办教师一百零八人中,竟有八十四人考试成绩不及格,师资水平低得叫人难以相信,这都有待于今后的周密调整和师资培训。现在是录用中学教师,我们下决心把住这一关。主席说过,‘科学来不得半点的虚伪和骄傲。’数学也是如此!精通者,熟能生巧;陌生者,就是王子皇孙,也是望尘莫及。”

    魏晓飞用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哥哥,她看到的并不是以往那种哀伤无神的双目,而是充满坚定和必胜的双眸。她心里为之一亮,高兴地对王坚说:

    “王坚,你可以试试,我看成功的希望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你呢?”

    “我?”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麻兴福远去的方向,果断地说:“我还是不走为妙!”

    太阳落进了西山,麻秀兰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家。

    “咋样?”秦淑珍迫不及待地问着闺女。

    “我知道咋样?”她闷闷不乐。

    “反正咱……咱去了,去了就……就是保证。”秦淑珍若有所思地说着。

    “哎呀,你老说什么呀。”麻秀兰躺在南炕上,厌烦地捂住了耳朵。

    秀兰今年十九岁。性格既不像能随机应变的父亲,也不随好招风引蝶的母亲。她似乎很文雅,其实那是消沉。能让她高兴的事确实不多。说她厌烦爸爸,爸爸说什么她百依百顺;说她憎恶妈妈,她又从来不与妈妈顶嘴。

    不过,她头脑迟钝,这倒是个事实。念书时,她能这个耳听那个耳冒。好在这几年考试及不及格都能随着班级往上推,她也就随帮唱影、滥竽充数上了初中。来到中学,功课多,测试勤,实在叫她招架不住了,也就自动退了学。

    今天参加招聘教师考试,她是在父母的逼迫下才去的。高中的课程她没学过,初中的课程她不会,小学知识占试题部分又少,所以说,今天的考试对她来说,真比大庭广众之下挨打还难受。

    话又说回来,头脑迟钝这是真事儿,但她的思维并不比正常人差。她反对爸爸的耳朵,也讨厌妈妈的嘴。就说哥哥参军那事吧,本来年龄不够,X光检查时发现肺部有阴影,初检都没过,可妈妈让爸爸把马天才请来,一顿酒肉过后,哥哥大大方方地参了军,半年后就住了医院。今天妈妈说的“反正去了”这句话,言外之意定要向往军队里塞哥哥那样把自己塞进学校……我糊涂的妈呀!教师并不是保姆!麻秀兰躺在炕上是越想越怕,越怕越想,越想越感到天旋地转。

    “怎么整吧!”麻兴福颓丧地走了进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闷闷地告诉老婆:“去了八个人,这孩子这个没费劲儿就弄了个第八,你这个说说……”

    “你……你咋知道的?”

    “我守在大队整整一天呐。这个人家马书记亲自打电话给问的。”麻兴福抓过炕上的烟口袋,边卷烟边痛苦地告诉妻子:“这回招民办教师,咱是骑老牛赶兔子——这个有劲儿使不上。”

    “没……没见过事!”秦淑珍一拍大腿,说:“还有我呢!怕……怕什么?”

    “别整了。”秀兰抹着眼泪说:“给我整到学校我也拿不起来,那不是吹气玩呢。”

    “你……你们爷们都……都他……他妈的是……是个窝囊废!”

    秦淑珍“啪”地打开柜盖,伸手从里边拿出一大包袱来,拿出几件衣服,对着镜子细心地打扮了起来。

    麻兴福脱去蓝的卡中山褂子,只穿了一个背心,睁大一双可怜巴巴的蛤蟆眼说:“你,你这个安静一会吧。我说,这个你听见了没有?”

    “没……没本事就……就一边站着去!”

    一股醋意直呛肺管。他觉得眼前金花迸发,耳边,又响起快嘴嫂血淋淋的、苦透心的咒骂声来。他忍不住地站起来扯住老婆,说:

    “算了,这个你听见了没有?外边的闲话这个还少吗?”

    “闲话?”秦淑珍用力一扭身打开麻兴福的手,说:“你……你当队长,咱儿子去……去当兵,怕闲话哪……哪还有今天?!”

    麻兴福呆若木鸡。

    秦淑珍那里对着镜子仔细地端详着自己。今晚,她穿得比较讲究。天蓝色缀着粉红色小花的洋服上衣,挽出洁白的小翻领。米色的隐格的确凉裤子,紧裹着她那富有弹性的臀部。齐耳短发,用水梳得规规矩矩。面部均匀地出现了些皱褶,四十出头的人啦,这是必然的。不过,她的皮肤还算细腻。轮廓也还妩媚,打远处看,仍不减当年的风流和娇娜。

    “找找人,这个你穿什么衣服!”麻兴福仍是酸溜溜地说。

    “大队有……有包队干部,我这……这也……也是给你……你争光。”

    麻兴福虽然酸劲儿正浓,但仔细一想,妻子的话也在理儿。唉!人嘴两扇皮,谁愿说啥就让他说去!总的说来,这几年马天才对自己也算不错。人家是书记,秦淑珍长相虽然好看,可已是年近四十岁的人啦,还是有夫之妇,马天才再不是人,也不至于这么掉价。心里是害怕呢,还是为了送行,当然他也没忘了叮嘱:

    “你这个问问,不行早点回来,这个你……”

    “没……没完了你!”

    屯子内,鸡不叫,狗不咬。村后边只有猫儿狗儿乱窜的小道上,秦淑珍快步如飞。越过时间和空间!美国挑战号飞越宇宙。

    对着无限的夜空,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此时,她真正地感到了灵魂的平安。她常常在琢磨,怎样能在危机之时化险为夷。没有这个把握当女人,那活得就太累了。她很得意自己那旺盛的求实精神和那股强烈的生活欲望。

    生活是一种虚无的东西,你要崇拜它、尊重它,自然会得到实惠的、温暖的收获。

    人们常说,痛苦与忧虑伤害脑细胞。那么,兴奋和狂喜又会怎么样呢?盖了帽的傻子才不懂这个!幸福和痛苦,磨难与享受,原来只有咫尺之隔。

    不过秦淑珍可不是那种精神上饥饿的女人。她对待自己这百十来斤的掌握还是有一定分寸的。六十年代的一把火,将她与马天才溶为一体,似乎是命中注定。她的美貌,她独特的诱惑力终于使马天才为独吞她而五体投地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他们间的关系似乎淡漠了。她为此也苦恼过,是权力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屠刀粉碎了她精神的支柱,这如碎玻璃似锋利的碴子每每碾磨着她的身心。可怕的不是分手,而是分手后她的大脑特别清醒。记得有句话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回忆一下,马天才也没算亏心,这几年他还是有求必应的。想到这一层,她又觉得非常轻松。

    六月的夏夜,既舒适又静谧。天空被薄薄的云彩缠绕着,夜幕,笼罩着茫茫的平原。

    她胸有成竹地放开了小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