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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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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文学城欢迎您  但是每次当她发问, 无论是问母亲、父亲或是阿菊以及琼树她们, 他们要么若无其事, 要么支支吾吾,一问三不知。

    这让洛神心里渐渐疑虑,甚至有些忐忑。

    今年的重阳, 又快到了。

    从前每年,她的好友,陆家的陆脩容, 通常会早早地约她, 再叫上几个别的闺中好友, 或登高秋游,或赏菊赋诗, 以此应景,作闺中之乐。

    但今年, 不知道为何, 连陆脩容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

    洛神忍不住, 昨天打发人给陆脩容去了封信, 问重阳之事。陆脩容当天就回了信,说这几天她家中正好有事, 重阳日恐怕出不去,道事情忙完, 自己就来寻她玩。

    洛神只得作罢。

    到了今天, 一大清早, 母亲和父亲就出门了, 也没和她说是去了哪里。阿菊留在家中伴着她。

    一夜秋风,催开了家中后花园菊圃里的那片菊花。

    洛神坐在秋千架上,上身是件云霞色的襦衫,下系了条素裙,纤腰广袖,裙裾飘动。她双手扶着秋千两侧的绳,任由秋千在风中缓缓垂荡,渐渐地出起了神。

    耳畔,不时飘来几声樱桃和小丫头们的说话之声。

    “这朵开得好,剪下来,一道插在瓶子里,用那个天青瓶……”

    洛神叫樱桃过来。

    樱桃手里抱着刚剪下来的花,笑容满面地快步走了过来。

    “小娘子你瞧,剪了几枝十丈垂帘和绿衣红裳,小娘子可喜欢?等我再去采几枝茱萸,配在一起,用瓶养着,又好看,又应节!”

    雪白的十丈垂帘和绿衣红裳相间插在一起,确实很美。

    洛神点了点头,便状似随意地问:“六郎今天一早也不见了人,去了哪了?”

    “小郎君呀,他也和大家长公主他们一道去覆舟山了……”

    樱桃年纪小些,性子活泼,说话有些快。

    话说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打住,摇头:“我也不大清楚,是我胡乱猜的……”

    “樱桃,是不是有事,阿菊不叫你们告诉我?”

    樱桃面露慌乱之色,不住晃着脑袋摇头。

    洛神面上的笑容消失了,盯着她,一语不发。

    樱桃渐渐地垂下脑袋,面露不安之色。

    洛神撇下她,从秋千架上下来,径直回了屋。

    阿菊正在吩咐下人做菊花糕,看见洛神进来,转身来迎,笑道:“怎不在园子里赏花了?”

    说着,摸了摸她的手,感觉有些凉,皱眉喊琼树:“小娘子手都凉得成了冰,也不知道给她添件衣裳!”

    琼树急忙要去拿衣裳,洛神摇头。

    “阿嬷,我不冷。我问你,阿耶和阿娘到底有何事要瞒着我?”

    阿菊摇头:“何来有事要瞒你?阿弥莫多想。若不赏菊了,阿嬷陪你回屋添件衣裳……”

    洛神挣脱开阿菊挽住自己的手,抬步朝外而去:“琼树,把我帽子取来!我去覆舟山瞧瞧,那边到底有什么大热闹,全家都去了,就剩我一人不叫去!”

    阿菊哎了一声,急忙追上来:“阿弥,真的无事……”

    “无事便好。我只是在家闷,去散散心罢了。阿嬷你不会连我出门都要禁吧?”

    洛神笑眯眯的,话中却满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语气。

    阿菊和她对视了片刻,面露无奈之色,执住了洛神的手。

    “罢了,阿嬷和你讲就是了。”

    阿菊带洛神进了屋,叹气:“阿弥,你可还记得先前救了小郎君的那个李姓之人?”

    洛神点头。

    那个叫李穆的人救了阿弟,她自然不会忘记。

    “这事,就和那人有关……”

    阿菊又叹了口气。仿佛接下来的事情,令她极其难以启齿。

    阿菊突然提到那个人,又这副模样,叫洛神越发感到困惑。

    父母有事瞒自己,既不愿让她知道,想必就是和她有关的不好的事。

    最近,她最大的事情,就是和陆家的婚事。再联想到陆脩容今年的反常,洛神总觉得,这不好的事,或许就是和自己的婚事有关。

    现在阿菊一开口,居然提到那个和她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这实在令她感到意外。

    那个人,和自己会有什么关系?

    “他怎的了?怎会和我有关?”

    洛神催促。

    阿菊第三次叹气:“那个李穆,居然挟恩向相公开口,求娶于你!”

    啊?!

    洛神一双眼睛蓦然睁得滚圆,唇瓣微张,人定住,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阿弥,你千万莫生气!”

    阿菊吓了一跳,急忙扶着她,带她坐到了床沿上。

    “相公确曾当众许诺,可应他任何所求,只是怎会想到,他竟肖想于你!相公和长公主就是怕你知道了焦心,这才叫我瞒着你的。你且放一百个心!”

    阿菊冷笑了一声:“相公何人!何等的魑魅魍魉,未曾见识过?怎会被这一个妄诞武夫给羁住?”

    洛神终于确定,她没听错。

    那个名叫李穆的军中低级武官,此前和她素昧平生,她甚至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借着那次救了阿弟的恩情,现在开口向自己的父亲求亲,要娶自己?

    这……

    这未免也太……

    太匪夷所思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心口反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一阵乱跳,慢慢地看向阿菊:“那今日,阿耶阿娘他们都去了覆舟山,是做什么?”

    “这事闹到了陛下面前。相公无奈,便想借考较,让那李穆知难而退。不想陆家大公子知情后,应是不愿令相公过于为难,也是要叫那个李穆心服口服,便主动要和他一道应考。相公便在今日于覆舟山设考,当众考较大公子和那个李穆。”

    阿菊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阿弥,你放心吧。以大公子的文才武功,李穆怎敌得过他?想来相公是见那李穆心术不正,又不知天高地厚,借此给他给教训,事情也就罢了。今日过去,便可了结。你和大公子的婚事,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洛神终于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父母这些时日如此反常,为什么陆脩容借故不过重阳。

    原来,一切都是那个名叫李穆的人所引起的。

    高桓曾数次在她面前提及那个李穆,口气里满是崇拜。洛神虽没见过那人,但对他的印象,原本很好。

    寒门也不乏英雄人物。那个李穆,想来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但就在这一刻,当听到这样的话从阿菊口中说出,洛神先前因阿弟而对那人生出的全部好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无法想象,这些时日以来,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竟会被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如此意淫求娶。

    她并不冷,此刻人也坐在屋里,但却好似暗处哪里起了一阵阴风,凉恻恻的。

    伴着一阵恶寒之感,她衣袖遮盖下的两只臂膀,慢慢地冒出了一颗一颗的细细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在阿菊说得对,以阿耶的阅历,又怎可能被那个李穆如此挟制?

    不过一个小小的伧荒武将而已!

    阿耶既能当众考校,想必对于结果,早胸有成竹。

    更何况,对于陆柬之的能力,她更是完全地相信。

    不管那个李穆厉害到怎样的地步,只要陆家大兄在,那人是不可能赢下他的。

    只要有阿耶和陆家大兄在,她什么也无须担心。

    洛神终于定下了神,那颗原本噗通噗通乱跳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阿菊看了眼窗外日头的高度,安慰道:“那边事情应该也快完了。你且在屋里躺躺吧,不必多想。阿嬷去看下糕点。等长公主回来,便叫你。”

    阿菊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唤琼树进来陪着,自己正要出去,恰好听见外头一个侍女道:“长公主回了!”

    洛神心口,又噗通一跳。

    阿菊却面露喜色,立刻站了起来:“这么快就回了!想必极是顺利。”

    不知为何,虽然对阿耶和陆柬之完全地信任,但真听到母亲已经回来的消息,这一刻,她刚刚放松下去的情绪,又突然紧张了起来。

    她慢慢地起了身,强行稳着,跟着阿菊朝外走去。

    刚到后堂,看见母亲快步入内,一脚跨入门槛,带得鬓边一枝步摇瑟瑟乱颤。

    洛神一眼就看到母亲面上的怒容。

    她的心口咯噔一跳,脚步立刻就迈不动了,停在那里。

    “收拾东西,带阿弥一道回白鹭洲——”

    萧永嘉喊了一声,忽然看见对面的洛神,立刻闭上了嘴,看向阿菊。

    阿菊早也看了出来,萧永嘉的情绪不对,面上原本带着的笑容消失,回头看了眼立在那里的洛神,快步上前低声问:“长公主,比试如何了?”

    萧永嘉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阿菊心知不妙,恐怕事情有变。立刻回头喊琼树:”先陪小娘子回房!”

    琼树急忙上来:“小娘子——”

    洛神拂开侍女的手,朝着萧永嘉走了过去,终于停在了她的面前。

    “阿娘,结果如何了?”

    她凝视着萧永嘉,慢慢地问。

    萧永嘉没有回答她。

    洛神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去。

    “陆大兄……他可是输了?”

    洛神的声音,自己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起了颤。

    其实看到母亲面带怒色地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只是心里终究不甘,更不愿相信这个结果,这才非要亲耳听到答案不可。

    “阿弥,听话,回房去,叫你阿娘先歇一歇……”

    阿菊慌忙来劝。

    “阿弥不必怕!有阿娘在,绝不会叫你嫁给一个寒门武夫!”

    萧永嘉迈步上前,用力抓住女儿变得冰凉的小手,咬着牙,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了这句话。

    洛神那双柔软的手,被她指上戴着的几枚坚硬戒指硌得隐隐发痛。

    这是两年前她在宣城被他送走之后,两人第一次再次见面。

    他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同了。

    那时候,或许是在江北备战繁忙,又匆忙回兵救主,他无暇顾及别的琐事。高洛神记忆里的李穆,披着染血战甲,留蓄寸许长的凌乱髯须,以致于遮挡住了他半张面颜。

    淡淡血腥之气,眉下一双深沉眼眸,便是当时那个前来救城的兖州刺史留给她的最深刻的印象。

    但是今夜,面前的这个男子,却和高洛神印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他身着黑衣大冠,腰束嵌玉鞶带,那把遮了面容的髯须不见了,脸上干干净净,两颌之侧,只泛出一层成年男子剃须后所特有的淡淡的胡茬青痕,露出的下颌线条清隽而瘦劲,双目炯炯,整个人显得精神又英俊。

    他和陆柬之,或是高洛神所习惯的父兄他们的气质,完全不同。

    柬之在世之时,不但是建康年轻一辈士族子弟中的佼佼者,更是少有的从军建业者。

    他的手,执风流笔毫,亦执杀人之剑。

    但,纵也投身军旅,军功卓著,但柬之的身上,却少了李穆的杀气。

    和穿什么无关——这是唯有经历过尸山血海、蹈锋饮血才能有的沁入了骨血里的一种令人不安的隐隐压迫之感。

    他进来后,便立在她的面前,注视着她,既未开口,也不靠近。

    高洛神知自己今夜朱颜皓齿,极是美丽。

    从七年前柬之去后,今夜是她第一次,如此以盛妆示人。

    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高洛神甚至能听到他发出的一下一下的呼吸之声。

    生平第一次,她感到紧张无比。

    她终于鼓足勇气,抬起了头,迎上他的目光。

    和他对望了片刻后,她朝他,慢慢地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仿佛犹疑了一下,肩膀微微动了一动,随之自己除了头冠,迈步走到她的身畔。

    这种时令,若穿得单薄了,夜晚起风之时,高洛神偶还会觉得冷。

    应是饮了酒的缘故,他却仿佛有些热,薄汗已然隐隐透出衣背。

    “可要换衣?”

    迟疑了下,高洛神低声问。

    他便抬手,待要解去腰间那条束缚着他的腰带,手臂忽地一顿,停在了半空。

    一只纤纤素手,已朝他腰间伸了过来,指尖搭在带扣之上,停住了。

    他望向她。

    她已从床畔站起身,个头与他肩膀齐平。这般站在他的身前相对而立,被他衬得愈发娇小。

    一双羽睫微颤。她垂下了眼眸,并未看向他。

    不过短暂的迟疑过后,那只玉手,便为他解了扣带,将它从他身上轻轻除去。

    他不动,只是微微低头,默默看着她继续为自己解衣,旋即顺从地转身,抬起双臂,方便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