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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死的只是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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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盛夏中难得的一个阴天,而且还有风,温度适宜,感觉是一个绝佳采访时间。

    按照刘纪和易乘秋约定采访的时间,风铃在早上8点前便赶到了西山陵园,也许是不死心,如果不能从叶诏那里获得有效信息,探听易乘秋的口气也是必要的。

    昨夜的事后,风铃起初有些负罪感,她在刘纪的牛奶中放入了催眠的安定片,那几颗药片的剂量足够让刘纪睡到中午才能起来。“我只是不想让刘纪趟到这滩浑水里面来。”这样一想,风铃又觉得自己并不坏。

    风铃捧着一束白菊花步行上山,西山陵园是江城最早开发的陵园,一直以来江城实行土葬,直到新世纪后火化才慢慢变多,但是农村人仍是坚持土葬。

    极目眺望,西山的面积并不大,远远近近才三四个山头,山高也不过50米,狭小的面积已经被坟墓占去了大半的面积,想不到这墓园竟比城市还要拥挤,料着在这里长眠的人一定不寂寞了。

    风铃寻找东野阳的墓地,但是数以万计的坟墓哪里一时找得到。

    从山脚下来了一批人,没多时墓地烟雾袅袅,风铃想了许久才明白,原来今天竟是七月十五,民间传说中鬼门关的最后一天,传说在这一天所有的鬼魂将会回到地府,如果没有及时回去将会变成游魂野鬼。

    一块接一块的巴掌大小的墓地,站在中间看,那些竖立的墓碑就好像是麻将,原来这个墓地也不过就是一桌麻将。

    人死后须得寻找这块麻将大小的地方,就算是那些不可一世的名人也逃不脱。

    想想,售楼员想尽方法卖楼,可总有人不会买,但是墓地是每个人都需要的,每家的每个人都需要,卖墓地比卖房真要简单多。

    真是悲哀。

    要找到东野阳的墓地太困难,风铃放弃了,她回到山脚,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从这个地方能看到所有从陵园进来的人,当然易乘秋出现在陵园也能一眼看见。

    10点过后,山脚下踱来一名穿着黑色旗袍的白发女人,尽管不年轻,但走路的身姿恰如风拂柳枝。

    “来了。”风铃心中狠狠一怔。

    虽然是阴天,易乘秋仍是撑着一把伞,伞是桐油伞,最简洁的颜色,没有图案,却恰恰衬托出她如诗如画的眉目和气质。

    风铃不得不承认,易乘秋即使老了,不年轻了,但仍然有吸引男人的资本,甚至是年轻男人。

    易乘秋目不斜视,撑着伞,慢慢地踏着台阶逐级而上,风铃没有跟上,视线一直追随她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化成了空气中一缕黑烟。

    风铃这才起身,捧着白菊花快步踏上石阶,追着易乘秋的背影而去。

    在一个山坡上风铃发现了易乘秋,这里坟墓不多,但是每个坟墓的占地面积比山下面的那些要宽阔得多,平均每个墓穴约有五六个平方,坟墓后面还种着一株青松。

    风铃瞅着东野阳的坟墓,墓碑刻得也简单,仅仅是东野阳之墓,没有铭文,也没有传记。

    其实,死就这么简单。

    但是,风铃又瞅着相邻的一座坟墓,墓碑豪华,使用的汉白玉材质,摆放着各种供品,而东野阳的墓前空空如也,没有焚烧纸钱的痕迹,也无供香,好像从来没有人来看望这个生前盛名的博士。

    易乘秋凝视着墓碑,风铃站在她的身后看不到她此时的神色,那是悲伤吗?

    风铃脑筋转得飞快,走到东野阳相邻的坟墓前,将手中捧的白菊花放到墓碑下,然后退后几步,低头向墓碑鞠躬。果然不出风铃所料,此举惊动了易乘秋,风铃目光波动,霎时与易乘秋四目相及。

    “易老师,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风铃打着招呼。

    “你是……”易乘秋望着她,笑道:“抱歉,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没事,易老师,你就当我是崇拜你的一个粉丝就行了。”

    易乘秋的嘴角浮出笑意,道:“你祭拜的是……”

    “是我朋友的父亲,她在外地,母亲身体不好,便托我送来一束白菊花代她祭奠。”

    易乘秋哦了一声,视线从风铃的面孔收回,又落到前面的东野阳的墓碑上。

    “易老师,你很怀念东野阳博士吗?我看过你们很多的采访。”风铃思绪转动,现在要找些话题,然后将话题转移到人羲公司,实在不行挖挖她和叶诏之间的秘密。

    “他很爱我。”易乘秋喃喃说出这四字。

    “那你也很爱东野阳博士吗?”

    “当然。”

    “但是您应该很少来到东野阳博士的墓地,是怕伤心吗?”风铃发觉自己也学会了刘纪的采访方式,尽问些狗血杂志的问题,难不成真失业后去刘纪的杂志社工作。

    “在这里死的只不过是一个名字,一般我不来。”

    “死的只是一个名字?您认为人只是一个名字符号吗?”

    “可不是吗?在这里除了一个名字,还能有什么代表他。”易乘秋回答得十分平静。

    人一生一世辛辛苦苦,蝇营狗苟,到头来也不过只留下一个名字。风铃瞧着易乘秋,这个女人的见解不同凡响,但是她说得这么平静,心里没有波澜,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变心了。

    对了,易乘秋和叶诏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勾当,她早就不爱东野阳了,说不定东野阳的死还和他们有关。

    “你爱过男人没?”

    一句话又把风铃问住了,爱过男人没?刹那间,风铃的脑中浮现出阿难那张恐怖的京剧脸谱,那无法分辨的五官,是美是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何时,易乘秋的视线又集中在风铃的面孔上,缓缓道:“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爱上了一个男人。”

    风铃脑中轰然一响。

    “对,就是你此刻脑中想着的男人,他就是你爱的人。”易乘秋的语气仍是不疾不缓。

    半晌风铃反应过来,明明是自己在探究易乘秋的秘密,怎么反而被她看穿自己内心,不行,要驳回一局。“易老师,抱歉,我觉得您和东野阳博士并不是杂志上写的那样恩爱夫妻,你们之间有爱那是肯定的,但不是永远的。”

    “何以见得?”

    “就是直觉。”

    易乘秋笑起来,脸上绽开了细细的纹路,她撑起伞转身向山下走去,走出几步后,她停住脚步,道:“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是爱情,你心里的那个男人会教你明白什么是永恒,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分开你们。”

    “死亡也不能分开?”风铃细细思索话中意思,分开两人的不外乎是生离死别,生离尚可见,而死别无法可治,因此世间唯有死亡是永恒。“易老师,我不太明白你的话。”

    这时易乘秋已经走远了,那把桐油伞遮住她优雅的身姿。

    风起来,一滴雨打在风铃的面庞,霎时,这座拥挤的坟山被雨珠叩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