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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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句话,落地成钉。

    苗伦识相地退后了三步。

    既然周觉山已经表态,那他自然不敢再有异议。

    静默间,凉风吹拂起一缕轻柔的长发,萦绕在两双尚感陌生的眼眸之间,在思一瞬不瞬地深望着眼前的男人,忽地,周觉山掰开她的手指,用力一推,将在思推倒回车里。

    “把人送到我家。”

    “是。”

    他掏出手机,转身走了。

    在思一个人躺在汽车的后座,长睫微动,恍惚地出了一会儿神。

    静谧的夜晚,没人说话,周遭又恢复了一阵难得的平静。不多时,苗伦清咳一声,找了两个士兵,嘱托他们将在思平安的送到周觉山院里——其中一个士兵,就是最早抓她的那个家伙。

    在思看清了来人。

    仍旧心有余悸,她抿唇,立即蜷起小腿,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那士兵讪笑,紧挨着在思坐下。“医生小姐,你别怕,刚刚那都是误会。既然团长都看上了你,那我肯定也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周觉山可是比士兵大了十几级的长官,按照他们俩的身份,他现在简直是巴结她还来不及呢。

    “……”

    在思低垂着眼睫,十指紧握着衣摆,她不知道周觉山打算如何处置她,更对这士兵这样凭空的承诺并没有几分相信。

    驾驶室里又坐上来个上等兵,他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往后扫了一眼。“嗐,你跟她解释这些干嘛,她一个外国人,又听不懂缅甸语。”

    “万一她学过呢……”

    “医生啊,会有那么闲?再说中国跟缅甸挨得这么近,雷临镇那儿又有那么多汉族人,她是吃饱了撑的还要学缅甸语啊?”

    “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我看她的眼神,我总觉得她好像是能听得懂呢?”

    “滚滚滚!人家根本就没看你,你小子还好意思跟我扯什么眼神?”

    ……

    那两个士兵,就有关于中国医生是否有可能会学缅甸语一事认真地争论了好一阵儿。

    在思侧躺在角落里的位置,头靠着车门,静静地听着,动也不动。

    其实,那名开车的士兵说的有几分道理,一名对缅支援的中国医生确实没必要特意要学缅甸语的……只不过,有一件事他说错了——她根本就不是个医生。

    她是记者,一名入职两年的战地记者。

    事情说起来,要追溯到半个月前,她临时收到上级的通知,让她跟着一支志愿者医生团队到缅甸当地做一期有关于国际救援的采访。

    缅甸当地的主流语言能细分为缅、掸、克钦、汉、英等五种语言,对前三种,她学的粗浅,会听不会说,但国内同时精通这几种语言且能接受此次任务的记者很少,别人都不行,那也就只有她能上了。

    9月25日,也就是半个月前,她跟着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们来到了缅甸,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这个国家的混乱与贫穷。

    缅甸当地贫富差距巨大,城市里豪车遍地,偏远的乡村却能穷到连一张蚊帐都买不起。穷人穷,还不知道讲究节省和卫生,在思曾亲眼目睹,许多当地百姓住的是茅草屋,盖着一床破床单,有钱都花在买饮料和雪糕上面,吃完饭,碗筷就摆成空旷的泥地里,等苍蝇和老鼠来洗。

    跟她一行来缅甸的中国医生,有两个。一位年长些的男医生的外公就是缅甸人,他来这儿一是救人二是探亲。另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正在读博,她很单纯,没有其他考虑,她说她来到这儿就是为了为国际救援出一份力,好几次,在思看到她奋斗在一线治病救人,都禁不住肃然起敬。

    在缅甸生活的这半个月,太辛苦了。哪怕在思她也曾经在叙利亚吃过半个月的沙子,但她依旧觉得,这里太辛苦了。

    暴雨、泥石流、瘟疫、疾病、战争……只要身处在争议地区里,每时每刻都危机四伏。

    今天,原本是采访应该结束的日子。

    国际志愿者团队的医生们难得清闲一天,大家说是要庆祝一下,给在思践行。许多不是本村的当地村民也都过来了,人们欢声笑语,气氛欢快融洽,在思感动又感激,她主动出门打水,谁曾想,她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整座村寨都被炸毁了。

    人都死了。

    她身上这件白大褂,是在临出门前,那个正在读博的女医生给她披上的。

    她说这附近荒山野岭,她一个女孩子出去恐怕不安全,穿着绣有中国国旗的衣服,小流氓才不敢跟她搭讪……

    然而,谁也都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件看似普通的白大褂,保住了在思的清白,也救下了在思的命……

    ……

    “医生小姐,该下车了。”

    棕榈色的吉普车停了,驾驶员跳下车,绕了一圈,动作迅速地帮在思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在思蓦地抬头,她眼泛着泪花,坦荡荡地望向那两个士兵,将手臂抬了起来。

    ——她嘴巴被堵着,手脚都被绑着,既然他们想请她下车,那总不该是以这种姿态吧。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

    心思暗涌。

    忽地,负责开车的士兵翻出一方手帕掩住了在思的口鼻,那手帕上有一股很香的味道,在思死死地挣扎,可是没过多久,她眼前一黑,便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当在思再醒来时,周围的一切又都变得十分陌生,士兵们也不见了。

    夜深了,她躺在一间竹屋里,穿戴整齐。在思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好在,并没有被人侵犯过的痕迹。

    空旷的竹屋里,她身下是一张竹条编成的大床,左手边摆着几条之前绑她手脚用的麻绳,床对面挂着一颗体积硕大的狮子头。那狮子张着一张血盆大口,黑色的鬃毛蓬松丰盈,正睁着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

    狮子,被当地人视为圣物。

    可在思她害怕,她仓皇地后退,后背发凉,心惊胆战,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女人正老实安分地站在房间的角落,瞧见她醒了,她端起一杯水,递过来。

    “小姐,这儿是周长官的住处,我是佣人康嫂,你辛苦了一路,喝口水吧。”

    “……”

    在思摇头,她不敢喝。

    康嫂也很聪明,她倒出一点儿,自己先舔了一滴。“喝吧,没毒没药。你现在人在军区里面,反正也已经走不掉了,再一直苦撑着对你可没好处的。”

    ……在思沉默,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将水杯接到了手里。

    康嫂见状,微笑,站到她身后,拿起一把木制的梳子,轻轻地捋开了她的长发。

    “小姐,你放心,阿正和阿刚在送你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南掸邦军区里有纪律,他们是怕你乱跑,所以才给你用了点药。小姐你长得这么漂亮,看着又机灵聪明,等晚点我帮你洗个澡,换一套干净的衣服,简单地打扮一下,长官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

    闻言,在思蹙眉,她轻轻地咬唇,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康嫂接着自言自语道。

    “小姐,我真高兴,长官能派人把你送到这儿来。你不知道,这军区里啊,一年到头都看不到几个女人,男人们就只知道扛枪打仗,我家那口子前两年死在了边境,就剩我一个人在这军区里呆着,我年纪大了,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闷都闷死了。我还听说你还是个医生,医生好啊,军区里伤兵很多,最紧缺的就是能治病救人的医生了……”

    康嫂喜笑颜开,絮絮叨叨地跟在思闲聊着家常,她自顾自高兴地说着,也不在乎眼前的中国人是否能听懂。

    另一边,在思心绪纷乱,她眉头紧锁,根本无暇去听康嫂的话。

    她想逃,她想走。

    如果不是那两个士兵警觉,她现在或许已经找到了出路。

    她刚刚向周觉山求助,他救了她,她很感谢,但并不代表她真的愿意留下来当他的女人……这里是缅甸少数民族武装部队的军区,他是个外国军人,今天下午在雷临镇附近发生的一切她还都历历在目,那些寻常百姓的死、志愿者医生的死……虽然可能并非他导致,但也与他多少脱不了干系……

    在思抬头,望向眼前的康嫂,或许这个女人,才是救她的关键……

    康嫂帮在思梳好头发,又出门去搬洗澡用的木桶。缅甸女人洗澡,通常都是蹲在河边直接撩水就洗了,但她知道中国人不习惯,她以前见过来这里旅游的中国人,这些外国人都喜欢躲在小房间里,偷偷地洗。

    “小姐,水我给你接好了,你进来吧,不烫的。”

    康嫂用指尖试了一下水温,甩了甩水珠,笑着朝在思招手。

    在思咬唇,目光一瞬不瞬。

    她眼里含泪,忽地,她抓住了康嫂的手腕,掰开手指,往她手心里写下了一串简短的数字。

    “康嫂,算我求你,你帮帮我好不好?这是我家人的电话,我想给他们打一通!你帮帮我,只要你能帮我离开这里,等我回到中国之后,我会给你寄好多好多的钱……让你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

    在思的家境很好,只要……只要她能让她离开,赎身、还债……她怎么都可以。

    康嫂依旧笑盈盈的,用手背擦了擦头顶的汗,“小姐,你说啥呢?我听不懂。”

    她一个四十多岁的缅甸人,从小在掸邦山区里长大,只会说缅甸话和掸族话,俞在思突然叽里咕噜跟她说一堆外语,她怎么可能听得懂呢。

    在思急得想哭,同时,门外,一道急刹车声响在耳畔。

    在思心惊。

    康嫂挑开窗帘去看,大喜。

    院外,一道矫健的身躯身着军装,腰里别枪,敏捷地从车里跳了出来。

    康嫂笑笑,抓起在思的手腕,一把将她按进了水里。

    “小姐,快洗,长官都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