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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我在末世养大猫(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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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第一时间拿手腕打飞了络腮胡的枪。

    枪与匕首一齐受力,二人的武器双双脱手。

    紧接而来的是疼痛,人说撕心裂肺,不过如此。

    谷心志一直以为自己不怕疼,但脏腑剧烈的疼痛把他的身体整个击弯了,疼得他瞬间起了一头大汗,顺着下巴滴滴坠下。

    他狠狠捂住伤口,鲜血喷涌的感觉撞击着掌心,根本止不住。

    新人类的生命力相当可怖,只是一时没能割下头颅,被割裂的伤口便已慢慢愈合。

    谷心志的匕首侧面留了放血槽,且刀刃特地磨成了不规则的锯齿状,一刀下去,即使是新人类,不致命,也得吃不小的苦头。

    络腮胡捂着吱吱冒血的喉咙,疼得青筋暴起,死死盯着谷心志时,一双眼睛里全是溢出的血,狰狞得叫人脊背发寒。

    他发出破碎的气声:“你……”

    谷心志没有等他把话说完。

    匕首被甩出了十数米远,要捡已是来不及,谷心志扑上去死死按住络腮胡的脑袋,竟是要将他的脑袋直接撕开!

    络腮胡就算知道这人是个恩将仇报的,却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嗜血狂性,被他掐住还未愈合的脖子时,他狂啸一声,一手控住谷心志的右手,一手死死扭住谷心志的伤口,单手呈爪状猛压,伤口登时血如泉涌!

    谷心志一声没出,把牙关生生咬出了血,沾满血的左手托住了他的下巴,将指尖捅入他咽喉的创处。

    这全然是野兽的原始的互搏,一狮一虎,都将全部的智计、勇武、凶蛮,用在了如何取对方的性命之上。

    然而,谷心志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络腮胡的力量却在一点点恢复。

    从身体素质上来说,旧人类与新人类终究差了一个量级。

    谷心志被络腮胡压倒在地,伤口成了一处血突泉,汩汩喷涌。

    他被血呛得剧咳不已,手上的力道也渐渐弱了。

    外面有了动静,隐约有爆豆似的枪声,惨呼声,打斗声传来,少顷过后,外面传来一阵阵低语,随即而来的是匆促的脚步与声声的低语。

    听声音,来的人数起码有一个小队。

    络腮胡乍逢惊变,又痛又气,如今猜到自己的后援到来,面对这张他曾经爱得不行的脸,反倒挤出了一个笑来,血手抓住他的头发,发力擒紧。

    他的手上几乎全是谷心志的血,鲜血滑腻的触感给了他一种扭曲的快意:“……我的人来了,你死定了。”

    谷心志和他听到了一样的声音。

    但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络腮胡哪里还不明白他是被人当了枪使,现在看谷心志做任何表情都觉刺眼,伸手就要把他这双不知死活的眼睛抠出。

    趁他心绪激荡时,谷心志循机,张口就往络腮胡暴·露的颈部咬去!

    络腮胡喉间刚刚复原不久的软骨被一口咬碎,吃痛地大吼一声,正要把谷心志举起来摔到地上,身后便传来老式枪栓上膛时喀啦一声脆响。

    络腮胡知晓谷心志的厉害,不敢大意,连头也不及回,便连声吼道:“开枪!开枪!”

    枪在下一瞬响了,但被老式子弹撕裂开的,却是络腮胡的心脏。

    络腮胡身体豁然一僵,被枪的冲击力冲得往下一扑。

    谷心志大喊:“匕首!”

    他话音刚落,一把匕首便呈十字状飞钉至他右手边侧的地板缝隙间。

    谷心志拔刀起手,白光一闪,红血如雨。

    络腮胡倒卧在谷心志身上,彻底没了声息。

    谷心志却没有推开他,和他断了头的尸身倒在一处,微微喘着,从口中嘘出的气流声有些古怪。

    颜兰兰举着还在冒烟的枪,表示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要求。

    她单手一挥,手铃一响,那些从舒文清那里租赁来的士兵便继续自发散开,去清剿络腮胡的残部,只剩两个最身强体壮的护在她身侧,寸步不离。

    被簇拥在正当中的孙彬闷出了一头汗,他小步快跑到主机前,整理了一下思路,便着手尝试恢复被系统干扰、暂时失效的基地安全系统,口中念念有词。

    孙谚快步上前,来不及回收刚刚抛出的匕首,先将压在谷心志身上的络腮胡一把拉开。

    谷心志仰面躺在地上,像是力疲已极的模样,眼睛都睁不开了,口里似乎在喃喃地说些什么。

    孙谚便当他是在问,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他也不急于拉谷心志起身,以为他只是太累了,便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是丁队让我们来的。”

    丁秋云要他们打的是一场里应外合的黄雀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武器库的攻伐开始后,稍小一些的组织互相结盟,却在暗自较劲,延滞不前,故意拖延时间,指望着从中渔利;大一些的组织怎么肯坐视自己被消耗,于是特意留下后备队,驱赶这些消极怠工、坐山观虎斗的小组织,驱赶不成,就动用武力。

    没人想到,在大局方定、各家已经懈怠时,一支数量极庞大的无名部队会平地冒出。

    这帮旧人类根本不在新人类拟定的防备名册上。

    因而,早已因内斗而力竭的新人类一触即溃。

    ……这处人人觊觎的武器库,被旧人类接管了。

    谷心志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生命像水一样,潺潺从他身体的那处破洞里流失,脏腑内仿佛被沙蚁窸窸窣窣地钻了千百个洞,痛得他生不如死。

    死……

    想到这个字,谷心志吸一口冷气,骤然怕了。

    死是睁开眼再也见不到秋云,死是再也听不到秋云对他说一句原谅,死是……

    死是没有梦。

    他连在梦里见到秋云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有因癌症而死的人,才能转化为新人类。

    他甚至连成为新人类的资格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谷心志仿佛被人对着心脏又开一枪,痛得他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在强烈的欲念驱使下,他总算将话说得清楚了一点:“针管……”

    孙谚正滔滔不绝地夸着丁秋云的决策,闻言一怔:“……什么?”

    谷心志在地上挣扎两下,竟是坐起了身来:“针管!”

    当颜兰兰觉得不对、叮叮当当地跑来时,谷心志一偏头,吐出一大口血,血里混杂着颜兰兰不敢去想具体是什么的东西。

    孙谚这才看清他身上的血洞,霍然变色,翻身爬起:“谷副队?!……医生!林医在哪儿!”

    孙谚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而谷心志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说话声音变调得更厉害,胸膛里像装了一只风箱,发出颤抖的气声:“给我针管啊!”

    颜兰兰跪在谷心志身边,眼泪都下来了,她不敢多问发生了什么,也没时间多问他要针管作甚,抖索着双手,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备用的针管。

    下一秒,让她骇然的事情便发生了——

    谷心志扑到尸体尚温热的络腮胡身上,用针管狠狠捅了数下,才找准血管,吸了满满一管血,抬手注入了自己的腕部。

    他以卑微的姿态,神经质地叨念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死了,就没有秋云了,再也没有了。

    那个人出现在他灰暗的生命里,好得像个虚幻的泡影。

    于是,他设计他,想要试探出他待自己的心是真是假。

    ……其实,他更希望那是假的。

    因为倘若是真的,他的人生就要整个为他转变了。

    在那栋破旧的筒子楼里,他悄悄弄坏了机械兵的控制系统,并在被成功合围后,拿起通讯器,对那头的丁秋云说,你别过来。我这边已经被堵死了。

    丁秋云只说了两个字:等我。

    几分钟后,他人为制造出的障碍被硬生生撕开了一条通路。

    丁秋云一枪托拍歪了一个机械兵的头,抓住他的手,喊了一声“走”,便一言不发地向外狂奔。

    直到今日,谷心志还记得那手心的温度,冷得很,还有点出汗,筋骨结实,交握的感觉很好。

    他心眼很小,偌大的世界里,他只求这一双愿意拉住他的手,别的,他不在乎,也不认为那很重要。

    他在超市等了他两年,又因为前世的冤孽等了他这么久。

    可他还没等到丁秋云的原谅。

    他不能死。

    谷心志趴在地上,耳朵已经不很能听得清东西了。

    滚热的眼泪一滴滴从他眼中落下,他带着哭腔,沙哑又倔强地重复:“我不能死啊。不能——”

    颜兰兰抓起了通讯器,连通了一处讯道,一张口便是颤巍巍的哭音:“景姐,你能想办法联系丁队吗?……没有,没有,计划很成功,我们都很好。只是这里出了一点意外……什么?丁队他已经走了?”

    12小时后,跨越千余公里的摩托车在武器库的一处休息点停下,熄火。

    颜兰兰听到熟悉的摩托车声,急忙从中奔出。

    再见那张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脸,颜兰兰险些直接哭出声来:“丁队,谷副队他太难受了……你想想办法,你有带药来吗……”

    丁秋云一语不发,把头盔解下,径直抛到泪盈盈的颜兰兰怀里,大踏步走入休息点。

    煤老板从丁秋云的后车座上跳下,慢步踱到休息点门口,坐了下来,像在守卫着些什么。

    丁秋云掀开门上挂的隔风用的棉被。

    床上躺着的人受了从外头刮进的冷风,剧烈嗽了两声,旋即把脸埋进被子里,汲取一点温暖。

    单看他从被子里露出的手和上半张脸,血色全无,叫人看了便觉心中凄冷。

    他身上的血液几乎流干,薄薄的身体被寸厚的棉被压得无法动弹。

    现在,一床被子,对他来说就是一座五指山。

    没人见过这样恐怖的生命力。

    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肺部中弹,最多能活半个小时。

    谷心志想呼吸,但是伤肺根本维持不了正常的呼吸功能,难以忍受的胸痛、气闷、气竭,他都一一承受了下来。

    靠这半副残破的肺,以及新人类的血液,他挣扎了整整12个小时。

    他靠着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硬撑着活了这么久,为了等一个人。

    谷心志听到了那人的脚步声,可是他已经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他轻轻蠕动着干裂起皮的嘴唇,含混地对着虚空道:“……射程以内,我在。”

    池小池见状,微微低垂了眼睛。

    池小池最不想做的,是拿真心来算真心。

    然而,谷心志的死,却一直在他的算计范围之内,是他一直握在手中的那张黑牌。

    他很了解谷心志,因此池小池知道,对谷心志来说,最残酷的不是得不到原谅,不是连续两年的异梦,是即使他死了,都得不到原谅。

    ……这是他连梦都不敢梦见的梦魇。

    倘若谷心志威胁到了丁秋云队伍中的任何人,池小池都会毫不犹豫地打出这张牌,让他来打武器库,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要找一个让他“合理死去”的理由,以备不测。

    但是,今日他收到了谷心志写在香烟壳里的信。

    “致秋云:今日,一名队员死去,我守了他的尸体很久,好像明白你为什么恨我了。”

    “那是不是这样一种感觉: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失去了,永远,尽管你清楚那一部分并不长在你的身上。”

    “我以前总想,你为什么总要把心寄托在别人身上?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去死?但我又总是想要把心放在你身上,想让你看我更多。”

    “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事情,我想,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心太重,你背起来太累了?”

    “以后我会尽量做一个省心的人,不让你觉得我的心太重,背起来太难过。”

    “午安。”

    清秀且坚定的字,字字平白,字字又都像是承诺。

    池小池看过这封信后,把信叠放在上衣口袋里,想,且慢慢来吧。

    那张黑牌,看起来是用不上了。

    但是,他很快看到了暴涨井喷的悔意值。

    ……除了面临死亡,没有一件事会让冷情的谷心志发生这样的异变。

    在赶来的路上,池小池从谷心志那里兑取了398张制梦卡,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他的帐已结清了,但谷心志在丁秋云那里的帐,他并没有资格替他讨取。

    或者说,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讨这笔账。

    池小池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到床边,轻轻按住了谷心志的胳膊,对身体内的那个沉默的人道:“丁秋云,你听好,他的生死,我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