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石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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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依然晴朗,没有因为徐才人小产就风雨大作。

    可虞皇后却以一己之力开创了电闪雷鸣的气氛,此时司空通已经到位,连贺夫人、郑夫人都闻讯而来,包括了“收容”张氏的乔嫔,还有特意赶来看热闹的李嫔,除此之外,比较奇怪的是石嫔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瀛姝不是第一次见石嫔,可今天石嫔的到来让她第一次关注这个女子,她看上去很年轻,弱不胜衣,她所住的滨岑阁也极静僻,她膝下有一女,才三岁,也有先天不足之症,石嫔于是长年茹素,为女儿祈福,她虽居嫔位,其实如同一个透明人,在后宫没有任何存在感,今日却来了,这让瀛姝大觉奇异。

    石嫔不仅骨骼孱弱,便连眉眼都如笼罩着一股病气,可她的眼睛却极美,蒙了霜雾似的,嘴唇苍白,面颊削瘦,眉黛无光,神色黯淡,可她奇迹般的不露苦相,她喘息很急,必需伴着轻微的动作才能更顺畅的呼吸,她一只手撑着坐枰,即便这样,似乎还是有些摇摇欲坠。

    虞皇后完全忽视了石嫔,她现在在发脾气,皇帝蹙着眉看石嫔,分明有些不忍,但没有打断皇后。

    瀛姝在想,石嫔为何来了呢?

    她瞥着王青娥,王青娥对石嫔的到来,没有意外。

    或许在前生的时候,石嫔就理应在场吧,瀛姝想。

    这时,她终于听见张氏还击了。

    “皇后殿下只听了徐才人的一面之辞,就咬定是妾加害徐才人,妾冤枉,妾承认的确是因为妾站立不稳连累了徐才人摔倒,不过当时妾是担心徐才人会被误伤,打算保护她,不料不知被哪个宫人推了一把,妾才扑倒了徐才人,显然是有人故意嫁祸给妾,还望陛下、谢夫人为妾主持公道。”

    “陛下,徐才人小产,现在还未清醒,根本不能阐述,不过我询问了当时在场的宫人,她们都说是张氏对徐才人极尽羞辱,引发的争端,张氏刚才说她意图保护徐才人,可见这话不真。”皇后不甘示弱。

    “妾今日在小园偶遇徐才人,分明是徐才人先对妾发难,称她即将贵为嫔妃,令妾对她三拜九叩,这岂合规仪?妾不过是理论了几句,谁知徐才人身边的宫人便要动手,这才引发的骚乱,妾就怕另有阴谋,这才想着挡在徐才人跟前,哪里知道反而被暗算!”

    “张氏,你说是徐才人先冲你挑衅,那我问你,你今日到小园徐才人怎会未卜先知?既不能预知,又哪里来的时间交待宫人对你暴力相向?分明是你强辞夺辩!你是不愤徐才人即将被册嫔位,这才公然行凶,否则你过去从未到过小园,今日为何往小园?”

    “妾今日往小园,是因谢夫人相召,愉音阁往显阳殿来,经小园方是捷径。”

    司空通看向谢夫人。

    谢夫人道:“我没有召你前来。”

    “可妾是听身边宫人霓楼代传的夫人嘱令!霓楼,你还不说实话?”

    “奴婢的确是听金莺传话。”

    “金莺不是我身边的宫人么,这和谢夫人有何干系?”乔嫔道。

    “回乔娘娘,金莺说是谢夫人遣人先告知了娘娘,娘娘才让她告知奴婢,让奴婢服侍良人往显阳殿。”

    金莺不在现场,要提她来受审得等一阵,不过跟着乔嫔来的女史适时的提醒:“娘娘莫不是忘了?就在三日前,娘娘才处罚了金莺。”

    乔嫔恍然大悟,她正要说话,司空通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我看石嫔已经病弱不支了,你本不管事,也一贯不多事,今日的事件与你无干,还是回去歇着吧。”

    “陛下,今日之事,与妾不无干系,否则妾也不会赶来。”

    “与你有何干系?”

    “因妾今日亲眼目睹了整起事件。”

    瀛姝这下子可以光明正大盯着石嫔看了,因为不仅是她,现在所有的人都盯着石嫔,其中还包括了贺夫人及郑夫人,就连虞皇后都惊讶不已,她甚至问了出来:“石嫔你身体不好,我一贯嘱咐你好好将养,往日间你也并不会来显阳殿,今日为何会来?”

    “殿下是忘了,五娘的生辰要到了,年年五娘生辰,蒙皇后殿下体恤都会允了承恩寺的住持法师入宫为五娘福祈,而妾,也必会来请旨谢恩的。”

    “那你途经小园时,都看见什么?”

    “张良人言辱徐才人,故意挑衅,污篾徐才人与白川君有染,白川君于是假借吉运之说助徐才人登嫔位,张良人还称她有谢夫人庇护,不惧陛下、皇后降罪,妾还看见,张良人故意扑倒徐才人,根本没有宫人将其推倒。”

    瀛姝:……

    张氏的确是故意将徐才人扑倒,也确实冲徐才人出言不逊,但没有牵连上白川君和谢夫人,石嫔的叙述半真半假。

    皇后却因为石嫔的证言更加亢奋了,她摁着胸口,倒抽了几口大大的凉气:“陛下,陛下还不知石嫔吗?她虽是出身江东豪族,可她一贯性情柔和与世无争,尤其这些年来,一心只为照顾五娘,几乎是守在她的滨岑阁一步不外出,她定然不会说谎!”

    “陛下,石氏句句都是谎言,妾根本没有说徐才人和白川君有染的话,更不是故意把徐才人扑倒,的确是有人推了妾一把,宫人霓楼可作证!”

    “霓楼既然是愉音阁的人,也必听令昭阳殿,她的证辞根本不可信!”

    “皇后这话就有失偏颇了。”谢夫人只是半抬着眼睑,谁也不看,手里的团扇轻摇:“霓楼是愉音阁的宫人,就一定会听我的嘱令么?皇后可还是后宫之主呢,内廷众人,皇后的威望最高,岂不是满内廷的妃嫔、宫人、宦官,都必须服从皇后的令下,那这座内廷,多少是非,还不是皇后如何断定就如何断定了。”

    “这是狡辩!”皇后挺直了她的脊梁。

    “妾有疑问,望皇后许可发问。”瀛姝不再缄默了。

    “你不过是选女……”

    “妾虽只是选女,不过事发时刚好也在小园,正在凤箫楼上,也是整起事件的见证人,皇后殿下总不能因为妾只是选女,就不让妾说话了吧?”

    皇后蹙紧了眉。

    司空通大袖一挥:“帝休说吧,你说的话,朕还是信任的。”

    “妾的耳闻目睹,与石嫔的耳闻目睹差异甚大,便是实说了,也无法证明真相,因此妾想要发问,望陛下、皇后许可。”

    皇后没吱声,皇帝道:“你说。”

    “石嫔病体孱弱,而此季又正值盛夏,哪怕是上昼,小园里的确凉爽清幽,可石嫔的居阁离小园甚远,石嫔明明可以乘坐轿舆取捷迳至显阳殿,为何偏偏要徒步绕去小园?”

    “我是为了五娘生辰祈愿一事欲求皇后殿下的恩旨,心诚则灵,怎会乘坐轿舆?虽然绕行小园不是最近的路程,不过王良人刚才也说了,小园清幽凉爽,我择的是一条更清幽凉爽的路迳。”

    “纵然如此,石嫔孤身前来,连贴身的宫婢都没带上一位,难道就不担心途中受了暑气,造成昏厥失去意识么?妾最近因查恶鬼案,与柳太医颇多接触,听柳太医提起,石娘娘当真是病体孱弱,故而回回替石娘娘诊脉后,都提醒娘娘千万提防中暑,身边不能离人,石娘娘往日间也极遵医嘱,何故偏巧今日例外呢?”

    “王良人是怀疑我说谎,嫁祸谢夫人及张良人了,我只有一句话,若我今日之言有半字不实,便让五娘药石无医殒命夭折!”

    这是一个恶誓。

    司空通都是脸色一白:“石嫔,好端端的为何用五娘起誓?!”

    贺夫人冷笑:“无人不知,石嫔最疼爱的就是五娘,为了五娘的康健,明知道自己身体孱弱也甘愿长年茹素,可怜这慈母心肠,石嫔若是说谎,哪里敢用五娘的安危起誓呢?今日这件事案脉络太清晰了,分明就是谢夫人自恃家族势大,指使张氏公然对徐才人施以暴行,造成徐才人小产,犯的可是残害龙嗣的大罪,万万不能姑息!”

    “妾也是这么认为的,虽说陈郡谢对社稷有功,可大豫如此多的门阀,哪一家哪一姓对社稷无功?江东贺及长平郑,若论功劳,不在陈郡谢之下,可贺夫人与妾,有谁敢行为这等恶罪?”不用谁提醒,郑夫人自然也出头助拳。

    皇后长叹一声:“王良人受谢夫人照顾,为谢夫人辩白也是情理之中,陛下也不用怪罪她,毕竟,今日之事与她无干……”

    “怎么能说无关呢?”瀛姝道:“妾刚才说了,妾的耳闻目睹和石娘娘的证辞天差地别,妾与石娘娘中,必有一人说谎,妾若说谎,所犯乃欺君大罪,更为残害龙嗣的同谋,是罪不可赦,又何来情理之中?”

    “王良人倒是自觉,既如此,那就一同受死吧。”郑夫人笑了:“虽然王良人没有推徐才人一把,但既然要和谢夫人共存亡,理当成全的。”

    “郑夫人,我可还没认罪呢。”

    “你真狂妄!”

    “我不愿含冤而死,就算狂妄了?”

    “你在我面前,为何不用卑称,这还不算狂妄么?”

    “郑夫人手举的大刀,冲着我的脖子砍下来了,我难道还要自认卑贱,伸长脖子受死么?郑夫人既非九五之尊,又非母仪天下,我冒犯了你,无非也就一死,不至于牵连族人,我怕什么呢?”

    “大胆!”

    “够了!”司空通蹙紧了眉头:“郑氏,帝休虽然位份不如你,但我说了,容她辩解,你一开口就喊打喊杀,只会纠着无关要紧的细节以势压人,你自问你具备身为贵人的气度么?”

    “陛下难道就容得王氏女,如此的无视尊卑贵贱?”

    “在这座皇宫,你们还当真明白何为尊卑贵贱?”

    司空通瞥着郑夫人:“帝休发声,征得了朕的许可,而你呢,你的长风殿跟今日这起事件根本无关,你既不知实情,也无辅佐宫务之权,朕问过你的看法和见解么?你越俎代庖,当众就要判罪,你有何身份,又有何资格,你眼里若有尊卑贵贱、礼矩法规,何至于如此狂妄?!”

    郑夫人怒挺了脊梁,瀛姝差不多以为她就要冲皇帝阿伯开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