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刺客信条:梦华录 > 贰拾肆·张父回府

贰拾肆·张父回府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珍馐满目推杯换盏,双亲齐聚二子团圆——

    ·

    上回说到:张父回家在即,景弘为了免受责备,临时将景年托付给了张择端,自己则将田信找回来,对他施以惩戒,又命他继续盯着兄弟会的动静。另一边,景年携信半途偶遇孔少隹,二人将前日里的白衣女人的模样交流片刻,少隹答应会替他留意她的身影。分别后,景年一路来到了皇城内,又与张择端一同来到画学,谁知赵甫成却不在此处,打听一下才知,原来甫成被人请走去作画,景年这才安下心来。

    还有两个半时辰,父亲就要回京了。

    ·

    ·

    ·

    ·

    入夜时分,张府上下忙忙碌碌。一阵马蹄声与车轴声停在府邸正门,田信带人开门迎接,扯着嗓子朝里大声通报:

    “老大人到!”

    喊声回荡在街面屋舍间,引得闲逛的平民侧目。

    “快!快正衣冠,”景弘听见外面传来通报,起身推门,招呼景年,“父亲回来了!”

    景年早已在家仆的伺候下换了身大袖锦袍,头上簪着一簇花,看着很是俊气;面上也给母亲擦洗了个干净,又用中衣领子遮住还未褪完的淤青;腰间玉佩腰牌相撞,走动便惹起叮当脆响一片。他极不习惯这一身累赘,甩着宽大的袖子跟着景弘蹦出门去,在家丁的拥簇下与兄长一同步向前院。

    张承台正进门,还在左右张望,便看见景弘带着一个头发长长的小子绕出来,当即面上大喜,满面泛着灯笼罩上的红光,神采奕奕,健步如飞,胡须飘动,一点也不像年近半百,顷刻间便已经闯到两个儿子身前。

    “恭迎父亲大人回府!”景弘驻足俯首深揖,朗声迎道,身后的景年赶忙有样学样,循规行礼。

    “哎呀哈哈哈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一家人,何必客气!”承台受用极了,抚掌大笑,接着扶起长子,把目光落在后面那个模样陌生又熟悉的少年郎身上。

    父母双亲俱在,此时的景弘虽已年近而立,却也欢欣如同少年,眼中光芒闪烁,让开地方,将弟弟引到父亲面前。景年正打量眼前这精神焕发的微胖中年男人,只觉得他模样虽然是老了许多,但骨骼面相却仍大致是他六岁前记得的样貌,又见大哥已引他上前,赶忙再揖,口中喊得亲昵:“爹!”

    这一喊,承台老大人好半天没出声。景年按捺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不想刚刚还笑得开怀的父亲竟举着想要扶起他来的双手,脸上表情半是哭来半是笑,嘴角往下掉,眉毛还是弯的,不知是想感伤还是想欣喜,看着颇为纠结滑稽。

    景年又瞟了一眼景弘,大哥正冲他使眼色。少年便抖了抖宽袖,把手亮出来,上去便将双手放在父亲手掌中。承台立刻紧紧握住小儿子的手,抖了又抖,晃了又晃,使劲儿捏了三五下,捏到了一层肉底下踏实的骨头,这才跟一颗心落地似的舒了口气,一行清泪夺眶而出,顺着皱纹和胡须一路流进嘴角。他两片唇抿了又抿,眉毛也终于倒撇了下来,拍着儿子的手,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呜咽。

    “景年吾儿!”

    景年赶忙安抚父亲。

    “为父对不起你啊,十年了……当年没能在湟州找到你,以为此生无缘,只叹要人间两隔……谁知我儿好好地活着,都这么高了,都这么高了啊……”

    承台将手在半空中来回比划,一处在景年头顶,一处在腰间,那是景年六岁时的个头。

    景弘屏退家仆,着人去厨房备菜。景年则抽出手来,拍打着老爹的肩膀,继续劝慰道:“孩儿与爹娘离散已久,现下不是好端端地在阿爹前头么!”

    承台掩面,将大手在景年头上反复触摸,直到两个儿子一齐劝“男子有泪不轻弹”,才勉强收住心绪,破涕为笑,拿他是样宝贝似的上下打量,嘴里念叨着些哪里胖了、哪里瘦了、哪里变了样,哪里还是小时候的影子。

    景年自知自己是双亲壮年得子,本也是受宠眷的那个,见老爹面色微红很是欢喜,便搂着麻烦的袖袍,心中七分温暖、三分感慨,和大哥一起一左一右,陪着父亲去往后院。

    “两儿皆在,一家团聚,我老张今夜要喝个痛快!”

    承台将两只大手落在弘、年二人的后脖上,像抓鸡禽似的一起摇摇晃晃地走——他年轻时便极喜欢这样和孩子们闹。景年叫他这个动作给捏到伤处,“嘶”地倒抽一口凉气,也不敢声张,只好暗暗咬牙忍耐,待进了屋子,只觉得整个脖子都已经痛麻了。

    ·

    ·

    “夫人!”承台一进屋便大声喊,“夫人何在!”

    母亲却从屋外托着一道大大的果碟来了,用着不太流利的官话轻声唤他。

    “夫人受累了,这是下人干的活,你去作甚!”承台撒开两个儿子,转而护着妻子进来,自己坐在上首,才招呼孩子们入座。

    “承,我准备果子好多,皆想你吃得好。”

    母亲磕磕绊绊地讲起汉话,用的字眼不太通畅,却令承台喜欢。她指点着果碟,在仆从往金器皿内倒酒的间隙里一样样介绍。即使这些果品名称琐碎,制法不同,她也能用生涩的汉话讲出来。

    “父亲乐见母亲学中原说话,”景弘凑近正瞧着娘亲的景年,解释道,“此为情趣。”

    “噢……”景年点头,接着又吓了一跳。

    今日要变天了!大哥居然跑来和他闲聊?难道一家团聚,心情舒畅,所以不甚顾忌?

    他一想昨夜景弘发自肺腑的一席话,便安定下来,决定暂且放下烦恼,借着气氛正热闹,他也正憋得无聊,干脆大着胆子凑到景弘旁边:

    “大哥,这一碟碟果子便是菜么?”

    “宴前饮酒说话,先吃些果子开胃。”

    “还有这等讲究!”景年继续好奇,“这桌子上的都是些啥果子?我从未见过。”

    “渍杨梅,渍木瓜……不外乎是这些糖水果子。”

    “那碟通红透亮的是?”

    景弘愣了一下,岔开话题,“杨梅不错。”

    “咦?”景年察觉他眼神飘忽了一下,好容易逮着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想看大哥吃瘪,便故意追问,“大哥莫非不认识这——噫呦喂!!”

    少年突然打住,歪身揉脚,低声喝问:“不认识就不认识,踩我干嘛?”又嘀嘀咕咕:“不过是开玩笑,使那么大劲儿……”

    “阿弘,阿年,”那边父亲已经解了外袍落座,精神抖擞地喊他们,寒暄一番,举起金杯来,“见我二子感情深厚,兄弟和睦,日后必为邻里钦羡,为父心中快乐,来!庆贺我儿景年认祖归宗,且饮此杯!”

    兄弟俩双双站起,将仆从斟满的酒杯举到面前,向父亲一递,纷纷仰脖喝下。

    “哈……好酒!”父亲喜笑颜开,酒杯放下,立时便有仆人过来再斟,“夫人育儿辛苦,我老张再敬夫人!”

    看着爹娘对饮,景年捂住嘴,往旁边咳了两声。这酒香十分醇正,比起兄弟会里能喝到的浓厚了不知多少,满腔的粮香酒甘一起充盈周身,一时让他有些不习惯。

    “老大人、夫人,请用水晶皂儿。”

    家仆将景年方才好奇的红通通果子分到每人碗里,依次端给承台、夫人与景弘、景年,又端上来一道砂糖酿鸡头米。

    景年分得玛瑙似的水晶皂儿,才知道这是将煮熟的皂角米搁在红糖里头浸泡而成的甜食。他六龄前在草原吃的都是肉干奶茶等咸物,来到兄弟会又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便渐渐的喜欢起能饱腹的甜食来。因此一时胃口大开,却又吃得小心翼翼,每吞一只皂儿便留意着其他人碗中,怕一不留神便吃个精光,惹人笑话。

    “慢点吃,”景弘悄悄提醒他,“不够还有。”

    “大哥,你们自来了京师,就能吃得起这种稀罕东西?”景年差点把糖水也一并喝进去,但看旁人没动,便忍住了手。

    “这是寻常贱物,百文可买一大坛。”

    景年吐了吐舌头。他自回府,虽也能领些零花,但依然不敢往果子行里进,更不知道这种好物竟只是大哥口中的贱物。

    “阿年啊,十年不见,爹爹还只记得你是个小小的娃娃,”承台在对面笑容满面地看着两兄弟交头接耳,“没想到,一眨眼就长那么大了。”

    景年立即离席再起身:“爹爹不知,自孩儿十年前与爹娘、哥哥分离,始终牵肠挂肚,想尽办法才得人救回京,终于安定寻到家门。孩儿自后再也不想同二老兄长分离了!”

    “好孩儿,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景年刚要开口,景弘抢白:“父亲,年一直在京城内外跟着图画院张待诏走动,只因年龄太小,今年才成画学生员。”

    张承台一听,面浮喜色:“竟如此!好哇,不愧是我老张家的儿郎,宁得离散,也不落魄!不错!可真是多亏了正道,阿弘,你过几日替我送礼与他,以表心意,也教他多多关照些!”

    “是,父亲放心。”景弘悄悄松了口气。

    承台又招呼景年:“这十年如白驹过隙,再有十年,亦是眨眼之间。你既能得张待诏提携,必得倍加努力,也如他一样,争取一举挣得官家青眼,一步登天!”

    “是!”景年应得干脆。

    “听听,这么多年了,阿年比小时候变得可不少……”承台与母亲笑笑,“原本好吃懒做的小娃儿,摇身一变,变成了这么个英俊儿郎,哈哈哈哈……”

    “是啊,我们的呼格勒真的长大了。和阿勒青一样,都是我们的心头肉。”母亲一笑,脸庞便如美玉泛起亮光,眉眼深邃含情。

    景年便跟着一起笑。

    “现下也年有十六了吧?”承台掐指算了算岁数,“嗯,是时候了!待为父过些时日往邦昌府上走动,叫他做媒,给你指一门好婚事,定然风光无限,不怕娶不回好媳妇。”

    景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仓皇抬头想要阻止,景弘却早已出言劝道:“父亲,弟弟年纪尚小,面上被疤破过相,又生一双碧眼……”

    承台闻言一愣,仔细看了看景年的眼睛,面上有些失望。又忽然想起来妻子还在身边招呼家仆上菜,赶紧道,“也是,罢了罢了!待有了功名,便不愁旁人嫌恨外族皮囊。”

    又把话题落在景弘身上:“阿弘,你今年二十有八,打算何时娶妻,还要等多久啊?”

    景弘恭敬答复:“回父亲,儿子并无此意,是为一心报效大统领知遇之恩,非不孝也。”

    “唉,”承台忽然就变了脸,“成何体统!你这不是要看着老张家绝后吗!”

    “爹,”景年劝道,“大哥绝非草率之人,定有长远之计。”

    承台皱着眉看景弘看了半晌,又叹了一声:“倒是不怕你娶妻晚些,只怕老爹老娘见不着香火传续啊!”

    “爹爹莫急,我二人心里有数,不会叫爹娘苦等,”景年看景弘面色不好,硬着头皮劝道,“大哥没有意中人,晚些又无妨,景年亦能担得此托。有我们兄弟,定然教咱们张家的血脉好好儿地延续下去,二老莫要着急!”

    看小儿子机灵,承台顿觉宽慰。他瞪着眼干看那不听话的,身上又被夫人拉扯一下,才没再发作。正巧第一道菜也上了,便一展愁容,挥手道:“吃、吃!”

    父亲筷子一动,兄弟俩才正身动箸。

    “多谢解围。”景弘搛起一口菜,悄悄侧身。

    “不必,为大哥解忧,”景年将额前刘海拨到一旁,埋头吃饭,“倒是我,没想到大哥会为我说话。”

    “父亲不明内情,我却不能教大统领留意你。否则一着不慎,你身后的人便会被悉数挖出来,迟早生出大事。”

    景年纳闷:“这话里话外反倒替我们挡箭,大哥,你这心思可真是叫人糊涂。”

    “并不是替……”景弘话说了一半,“没什么,你想如何理解都随意。”

    少年郎觉出此人口风不定,赶忙借机凑近:“大哥当真不能放过他们?他们可没……”

    “道理我已说过,吃饭。”

    景弘腾出一只手,敲了敲腰间禁卫军东京统领的腰牌。

    “嘁,”他自讨没趣,“就知道你要拿身份威胁。”

    说话间,席间又上了几道:陈皮鲤鱼、烹鲨鱼、酸辣拨鱼儿和一碟热气腾腾的角子。

    老大人爱吃鱼,这些都是他向来吃得香的。

    “阿弘,我此去西京,回来一比,发现京城之中酒患甚是严重。”待仆从侍奉下去,承台吃罢一碗鲨鱼皮,又喝了些酒,闲聊道,“除了寻常百姓烂醉者频频,守军竟也有入夜饮酒的。这可不大好,你应着手整顿。”

    “是。父亲舟车劳顿,又替儿子督察,实在辛苦。”

    “儿子的事,老子当然要操心。老子不操心,那些刺客就要替你操心喽!哈哈哈哈……”承台喜欢听好话,又想起惦记已久的事来,“听闻邦昌要带着你同去赴蔡相正月大宴,眼下正要入夏,各地好物陆续产出,你可拟定好采购簿子?”

    景年本已开始留神,听闻正月家宴四字,立刻竖起耳朵。

    “欲备黄雀鲊六十,与秋末名贵珍物。”

    “到冬日,再加些南方海物。蔡大人出身南国,我们备些乡土之味,定能要他思乡情而大悦。”

    “是。”

    “爹、大哥,”景年开口,“你们说的什么事?”

    “明年正月间,蔡大人要举行大宴,在府上宴请名门贵客,为父忝列其行。”张承台显然对此事颇为得意,“这回有邦昌协力,你哥哥也得以一同赴宴。”

    父亲与兄长将要出席的这场大宴,恐怕正是择端先生提到过的正月家宴。

    景年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他已将家宴的预警告知伯父,蔡相府上届时定然会有不少刺客兄弟盯梢。而兄长和父亲俱为禁卫军势力,倘若当真要出乱子,难保他们不会误杀父兄……

    他面色犯难。

    承台又道:“还有个有意思的事。这回蔡相大宴,邦昌还准备了一样神秘把戏,你们猜是何物?”

    兄弟俩一齐摇头。

    “火、树、银、花!”他从右到左拿手指头点着,好似在拣着字儿读,“他倒是讨巧,为了不被旁人声张,暗地里做了个顶漂亮的烟火来,说是以赤火药和其他粉末混合制成,点燃了如同空中开花,燃起一瞬可亮如白昼,红树冲天,白光星点,故名火树银花。哎呀……这要放起烟火来,再唤几个歌女起舞,啧啧,当真是歌舞升平。”

    “烟火……”

    景年嘀咕出声,惹得景弘看了他一眼。

    ——沉船上那些赤火药的用途,竟是烟火?

    他心中的疙瘩忽然间解开,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用途令他有些啼笑皆非。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父亲一拍大腿,又兴奋道:

    “没错!哎,不如我向蔡相美言几句,将阿年也一并带去,开开眼界?”

    景弘抢在景年应答之前阻拦:“父亲,他没有职务,模样亦容易招惹是非,眼下我们需稳妥为上,还是算了吧。”

    “嗯……也是这个道理,现下外面蠢蠢欲动,朝堂内外忧虑异族,我们确实应当谨慎。”说着,承台又转身向母亲,“委屈夫人了,眼下宋人好非议外族,夫人居家不出,倒是好事。”

    “没关系,承。”母亲一向温顺,“我没法出门,但有眼睛,呼格勒买了一只很好的鹰给我,我可以让它代我上长天看一看。”

    “那就好,夫人虽是外族女子,却如此善解人意,真是我老张之幸!”

    ·

    ·

    觥筹交错几回,一阵开门声响起。

    “老大人,周记瓠羹买回来了!”

    承台眼睛一亮:“好,快快端上来!”

    仆从们陆陆续续捧着热乎乎的汤羹进来,依次摆在四人面前。

    “阿年,这可是好东西,咱们在老家可吃不到!要多吃。”父亲叮嘱道,“羊肉与瓠同炖同煮,味道鲜美可口,想我年轻时便爱吃,年纪大了也不住口,可见瓠羹之美不因岁月增长而减淡呐!”

    景年舀了几勺子,鲜香之气溢出,叫人忍不住不顾滚烫,一气全狼吞虎咽进去。他感到前面吃的东西都变成了陪衬,不论是滑溜溜坚韧如汤饼的鲨鱼皮,还是一口吞下酸酸辣辣的拨鱼儿,又或是暄软的角子、赛栗子肉的水晶皂儿……都不及瓠羹一瓢之美。

    他正吹着吸溜了几口,顿觉果真美味,还在低头用功,旁边景弘便又靠过来:“周记瓠羹,一百二十文一碗。添肉,再加五十文。”

    “咳!!”

    看他被烫到又呛到的样子,景弘忍不住笑出声来。

    “咳咳……烫死我了!大哥,你显摆什么!”

    “我没有,你想多了。”

    他嘴上这样说,却绷不住笑得轻快。

    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张景弘这一笑,景年脑中那个少年阿勒青笑眯眯的身影才与他重叠起来。可惜他已长大成人,整天公务缠身,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得不肃穆下来,每日都严肃得如同即将行军出阵,今夜若非他主动缓和气氛,景年真险些以为自己是在禁卫军大营里吃这顿饭了。

    “我等今日能美馔果腹,应感官家治国有道,方能有此人间珍味供奉宴饮!”承台吃得兴起,喝了三杯酒,大发豪言,朝着大内的方向拱手致谢,又挥手命仆从斟酒。

    “父亲,前月医馆才说您脾胃不和,理应少饮酒,还是多吃些饭菜吧。”景弘劝他。

    “无妨无妨,今日高兴,怎能不喝!”

    母亲也劝,谁知越是劝他,他喝得越猛,显然已陶醉于妻儿仆从环绕的快活里,倔强地坚持举杯。

    父亲心中畅快,景年看在眼里。父子俩的倔脾气一脉相承,这当小儿子的因此并不多劝,反倒趁着大哥忙碌、自己得闲,还能多吃几口好饭好菜——这桌子上的名贵佳品,任是随便端一样出来,都是在兄弟会里头吃不着的!

    酒过三巡,承台便熏熏然起来,吹了会自己与宰相大人多么熟识,又吹嘘张邦昌那小子对他多么客气。才不多时,已经彻底醉了,还不肯歇息,还要命人买酸馅儿回来加餐。

    大伙劝了好半天,说了一通好话,把老张哄得高兴,这才免了仆人又一趟辛苦。

    待到桌上吃食与酒水见底,残羹早冷,景弘便命人撤下碗碟,母亲也已交由景年搀着先行回屋。他自己一人拉扯着踉踉跄跄的父亲,费力地往卧房挪动。

    “阿弘,你近日、可与王缎……联络过?噢……你已写信给为父了。田信那小子、倒真是利索……”

    “已经打点好了。”

    “好,好,只要能保证刺客不碰他,我们……嗝,我们便能再立一功……”

    “父亲放心,营防图与金匕首定然无恙,待大统领一来,我二人便好好地交与他。”

    “阿年呢……阿年长大了。”承台醉醺醺地开始说胡话,“嘿嘿……嗝!他真是我儿子吗?没……没给人掉包吧?”

    “没有,”景弘答,“他很好。”

    “真好,我老张也能安享晚年喽……”

    “父亲正当壮年,哪里老?”

    “嗝……待我离休,便看着你们二人长成朝廷重臣,为国效力,好让天下人……都能吃上好饭……然后你们再将各自的孩儿养大……把我们张氏一族的忠血,代代相传下去,我就放心得下了!”

    景弘无声苦笑,却仍答好,又仔细叮嘱父亲早些睡,送他躺下开始打鼾,这才在外面夜市的喧嚣声中往自己的卧房走。

    景年屋中的灯还亮着。

    他站在那里,盯着灯光看了片刻,拂袖而去。

    张府上下,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