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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三足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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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晟铭于多日前便已经潜逃出了画京城。他与东七郡早已达成秘密协议,只要东七郡能助他登位,他愿意免赋三年,加之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有了他,东七郡出兵侵占别郡也能出师出有名。

    贺什香和晟铭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前些日子,她更是一心关注于皇宫布局,于是便忽视了晟铭的举动。现在再发现,已经为时过晚。

    那日晟鸿被韩沓当众斩杀,白熙举着效忠国主的旗帜收回了南郡兵权,以保卫边境为由,带兵大张旗鼓地回了南郡。

    他伤势未愈,骑在马上,每行一步都无比艰难,痛如剔骨剜髓一般,明明无法用力,却不得不稳住身形,作出轻松自如的样子。他周身披着雪色的铠甲,不是为了躲避暗箭,而是为了遮挡因强行用力而浸出的汗水。

    对于白熙,陌辰没有更多的心思去关注,联合起来对付晟家的人,是他们之间的协议。

    有白熙的南郡在中间缓冲,陌辰不用直接应对拓国。

    北域遭逢剧变,于拓国而言,是难得的机会。况且萧煜想做的,便是开疆拓土的一代帝王。如此,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

    任由白熙率军回南郡,陌辰有自己不敢承认的私心。

    面对萧煜,面对她一手训练出来的拓国大军,要她如何应战?

    陌辰坐在王座上,面对着一封接一封的加急秘报,心里有些烦躁。

    “皇上,反贼晟贤当如何处置?”廷尉问道。

    晟贤领了京都卫而不应战,反而阵前与反贼晟鸿秘谈,可不就是反贼的同伙么?韩沓斩了晟鸿,白熙收回了三十万大军,京都卫里贺家插入的手下也趁乱擒获了晟贤。

    贺家。

    画京城里里里外外全都是贺家的亲信。

    陌辰手中捏着笔,想了想说:“先关押起来吧,待到天下平定,再作处理。此间处死晟贤,失于暴戾,不利于各郡臣服。”

    随手翻开折子,是贺章提拔推荐新任官员的名册。

    陌辰冷笑一声,才三天呐,贺章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取代她么。

    廷尉犹豫地开口道:“可是,贺工部说……不除反贼,不足以杀一儆百。”

    陌辰抬眼,冷厉的目光刺得廷尉脖子一缩。

    贺章的心思她还能不明白。

    贺章现在需要的,是借她的手除去晟氏皇族,肱骨老臣。新皇昏庸暴戾,背德弃义,残害忠良,鱼肉百姓,到那时,他再取而代之,顺承民意,名正言顺。等到晟氏无继位人,再有人想要反对,也是师出无名。

    “那……皇上……是要……”廷尉结结巴巴地说。

    “就算朕不下令处死晟贤,贺工部也会有很多法子让他不得不死吧。”陌辰手指轻叩案几,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嗒嗒声。

    等到晟贤身死,陌辰也就不得不下诏定罪。

    廷尉只觉得后背冷汗直流,不敢开口。

    “柯正,开明十八年入朝为官,七年内由府衙升任廷尉。”陌辰清清楚楚地说道,目光如剑,直指人心,“你是贺工部的门生吧。”

    廷尉柯正满头冷汗,弱弱地说:“是,下官曾由贺工部门下举荐,这才得以入朝为官。”既然皇上什么都知道了,他也不必试图隐瞒。

    陌辰轻笑了一声,说:“罢了罢了,你先退下吧。”

    柯正无法揣测陌辰心思,只好怯怯地退下。

    出了宣华殿,柯正总算松了口气。这陌辰郡主向来默默无闻,也不见先皇多么宠爱,怎么就把皇位传了给了她。

    虽然对于先皇遗诏的事,朝野上下各种传闻私下流传,此时,柯正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皇上对陌辰郡主忽视,其实只是为了保护陌辰郡主,不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但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柯正做人,只求保财保命保官位,谁做皇帝有什么关系。抬手抹了把汗,余光突然瞟到浅蓝色裙裾蹁跹而来,抬头一看,是贺什香。

    “柯大人,好久不见。”贺什香主动招呼道。

    “大……王妃……”晟铭现已被新皇定为叛逆,再不是什么大殿下。柯正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贺什香。突然想起贺什香现在总管的是皇宫内务,连忙堆起笑脸,作揖叠了声说:“大总管好,大总管好……”

    贺什香看他的紧张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寒暄道:“柯大人近来可好?”

    柯正抱手向宣华殿的方向一躬:“托皇上的福,下官一切安好。”

    贺什香淡笑地看着柯正谄媚逢迎的样子,说:“家父对柯大人一向挂念得紧。”

    柯正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下官改日一定登门造访,感谢尚书大人的提携之恩。”

    贺什香淡淡地点点头,飘然而去,柯正悄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眼角一个不小心地滑落出一个鄙夷的眼神,腹诽道:娶妻娶贤,这样的女人,啧啧啧,漂亮是漂亮,但是……想起晟铭的遭遇,柯正连连摇头。

    不过,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想起家里新纳的如花似玉的小妾,柯正心头不由得一喜,大步往回府的方向去了。

    皇子又怎么样,每天争权夺利累死累活,还不如他一个小人物活得舒服。柯正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禁不住轻轻哼起了小曲。

    贺什香当然不知道柯正的腹诽。柯正这个人她以前见过几次,有几分薄才,却尽写一些歌功颂德虚伪逢迎的华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套,放眼朝野,无人能出其右。但是不管哪个朝代,皇帝身边都缺不了这样的人。

    到了宣华殿,贺什香问女官守在殿外的女官:“皇上可在?”

    “皇上刚巧外出。”女官答,随即又补充说,“皇上一上午都在殿内,午后见过廷尉柯大人,许是乏了,说是要到花园走走。”这个女官亦是贺家的人。

    “是么。”贺什香应道,想来方才柯正已经按照贺章的吩咐,把处决晟贤的奏章递给陌辰了吧。陌辰这时一定很心烦。

    父亲这么做,未免操之过急。贺什香想。

    没见着陌辰,贺什香只好先回凤华殿,陌辰去了哪里她并不担心。反正每晚馥衣卫都会将陌辰的行踪报告给她。这宫里上下都是贺家的人,她也不怕陌辰闹出什么风波来。

    陌辰此时正站在天牢大门外。她着了馥衣卫的装束,避开了暗中监视的耳目。方才她从大殿出来,径自去了冷宫。冷宫人多,暗中监视的馥衣卫不便靠近。

    以前有那么多人憎恨对付过她和柳笙,她去落井下石,也是合情合理。冷宫里有一间阴暗的小屋子,住着个痴痴呆呆的太妃,陌辰把许多物件藏在了她的房里。

    通过观察当初贺什香派给她的馥衣卫,陌辰推断出,馥衣卫分为若干组,每一组成员协助执行任务,为了防止被俘虏时泄漏太多机密,各组成员往往只认识本组的人。

    因此,她扮成馥衣卫,即使有别的馥衣卫见了,也不会一下子认出她是假冒的。

    陌辰连令牌也没有出示,便直接往天牢里走。守卫见了,以为馥衣卫有特别任务要执行,连忙主动开门放行。于馥衣卫而言,衣饰和香味便是他们的令牌。

    如今大局未定,人手变动频繁,各处陷入一片混乱。馥衣卫是贺家亲卫,如今贺家当权,是故人人需得对馥衣卫忍让三分。

    这一切,陌辰早在暗中观察清楚。为了清除异己,馥衣卫每日都会往天牢送人提人,巡查审问,她扮做馥衣卫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守卫不会有疑。

    下了层层阶梯,陌辰来到了晟贤面前。

    晟贤仍旧穿着出城迎战那日的京都卫装束,灰色的囚衣被扔在了地板上。他的眼睛里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血丝,落拓却不狼狈。

    看见陌辰奇怪的装束,晟贤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陌辰乖巧安静地站在那儿,眼神干净安谧,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像一个无忧无愁的傀儡娃娃。

    晟贤径自大笑了一会儿,见陌辰表情如以,毫无波动,不禁觉得有些无趣。他讥讽地说:“皇帝陛下作何这身打扮?莫非厌倦了高高在上叱咤风云,转来扮成侍卫找乐子?嗬嗬,傀儡就是傀儡,既然套上了皇袍,那就回去好好做个黄粱美梦吧。不然到了……的时候,可就晚了。”

    陌辰毫不理会他言语中的讽刺,一双清澈的眼睛只堪堪望着晟贤,让晟贤只觉得别扭。

    晟贤宁愿她来冷嘲热讽落井下石,这样他便可以反唇相讥。可是陌辰还是以往那副干净安谧一尘不染的样子,仿佛杀戮血腥阴谋诡计都和她毫无关系。

    陌辰轻声说:“我来,是要放你走。”

    “放我走?”晟贤勾唇轻哂道,“莫非皇帝陛下良心不安,打算高抬贵手绕过罪臣?”

    陌辰不争辩也不解释,只轻声说:“申时,守卫会换成我的人。请二哥做好准备。”企图做坏事的人总是做贼心虚,喜欢选择夜间下手,狱卒们不信有什么人能够大胆到白日闯宫,因此白日的守卫反而没有夜晚警惕。

    贺家自以为在皇宫里布满了亲卫,殊不知,亲卫中已有人投靠了陌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执著,他们可以因为某些原因效忠贺氏,同样陌辰也能利用相同的弱点使其倒戈。

    陌辰从冷宫出来。馥衣卫向贺什香密报:“陌辰郡主去了冷宫,在里面待了三刻钟。”

    晟世生前颇有势力的妃子皆分别被处死或者软禁,冷宫里所住的妃子,或是娘家没有背景的,或是早年失宠的,皆不足虑。

    申时,天牢暴乱。

    反贼晟贤被同伙趁乱救走。

    新皇震怒,没想到反贼猖狂至此,居然敢在白天公然劫囚。

    当值的一百馥衣卫被重罚,其中二十人被处斩。总管贺什香不敢有异议,只能亲自挥泪监斩。

    晟贤一路被送到北方,北方四郡是王家的势力范围。

    北方四郡和东七郡有近百公里的交界。东七郡意图扩展,必定会牵涉到北方四郡的利益。东七郡拥立晟铭,自以为师出有名。那么,就把皇后嫡出的晟贤送去北方四郡好了。

    只要晟氏的血脉一日未除,贺章也就一日不敢拥兵自立。(未完待续)